第119章书院
七月,盛夏。
这是林汐自打来了京城之后,过的最热的一个夏日。
才刚刚入伏,屋外已是一片热浪腾腾。炙烈的阳光晒得庭院里的榆树卷起了油绿枝叶,看上去耷眉耷眼的。
屋角摆放的降温用的冰块,几乎能听到“滋滋”的融化声。
天气炎热,冰铺的冰块自然就紧俏,好在林汐有先见之明,初夏之季她便买了几大车回来,把地窖塞了个满满当当。
这日闲来无事,林汐便想着做些冰饮给秦严父子俩尝尝。
紫酽酽的杨梅,白生生的荔枝,黄澄澄的枇杷,全都淘洗干净放在浅口雕花银盘里。林汐正要捣些碎冰来镇果子,这时,门口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是府里的管家来回话了。
管家问道:“夫人,明日可要继续晾晒书册?”
“都晒了大半个月了,应该差不多了,直接放回书房吧。”林汐想了想,又加了句,“书页里多夹些芸香草,免得被虫蛀了。”
这些书册多是秦严的,好些还是孤本。林汐怕受潮霉变,看着这几天日头好,就让管家拿出来晾晾。
管家点头应了,继而又说起另一件事:“府里的月令挂画不够用了,只怕得再买些回来。”
“不够用?”林汐诧异道,“我记得库房里不是还有几幅吗?”
家中挂画向来是随时令更换的,一来是为了应四季之景,二来也是怕同一幅画挂久了,纸质会变脆受损。
“这个……”管家支吾了一下,把手里的一摞东西捧给林汐看,“我把挂画都拿出来了,本想和书册一起晒,谁知一个不留神,被小少爷的猪踩了几脚。”
林汐眼角一跳。
天气太热,猪也受不住,二妞最近热得毛焦火躁,总爱去后院池塘边的烂泥地里滚,估计是这样能凉快些。
她瞥眼去瞧管家手里的挂画。果然,白净的画纸上,大喇喇地印着密密麻麻的泥浆猪蹄印,看样子是补救不回来了。
林汐深吸一口气,按捺下想把二妞这头猪红烧以及爆炒的冲动,无力道:“算了,待会儿让函儿去书铺买吧。”
卢老太傅要随儿子去外地赴任了,没人再指点函儿课业,秦严就把儿子接回了京城,安排他去翰墨书院读书。
加上函儿也到了习武的年纪,秦严打算亲自教习。是以从回来的那日起,函儿正式过上了一半时间习文,一半时间习武的紧凑生活。
林汐心疼儿子,又不好明面上拆秦严的台,只好抓紧一切机会让儿子偷偷懒。
奈何秦小公子压根没领会到亲娘的良苦用心,只在街市上逛了半个时辰,便买好挂画回来了。
林汐展画一看,微微拧眉。
函儿年纪虽小,但经卢老太傅指点,鉴画的基本水平还是有的,所以林汐才把选画的差事交给他。
可他买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这几幅画的装裱倒是讲究,绫布湖锦做缎面,上好红木做画轴,连纸张也是造价不菲的澄心堂纸,但是……
饶是林汐对书画并不精通,也能看出作画之人的技艺很不过关,下笔粗疏,白白浪费了如此上好的作画材料。
“儿啊,”林汐表示很沉痛,“你的眼光居然差到如此地步了。”
她决定了,一定要跟秦严好好说说,不要总让儿子挑灯夜读,多伤眼睛啊,如今连好赖都分不出来了。
函儿听着自家娘亲真挚又不失夸张的叫嚷,嘴角微抖,默默抬头望了眼笔直宽敞的房梁。
“画确实不怎么样,可我买它们只是为了帮人罢了。”他扯过一个小藤凳坐下,从林汐手里接过一碗刚镇好的杨梅冰饮,喝了一大口。
林汐好奇追问:“你要帮谁?”
“叶望师兄啊,娘你上次送我去书院时见过他的。”一碗冰水见底,函儿只觉满心满肺的沁凉。
叶望?哦,她有些印象。
进翰墨书院后,函儿拜在一位姓桑的夫子名下,这个叶望是桑夫子的得意门生,也是函儿的师兄。
林汐没懂,继续问:“这帮人跟买画有什么关系?”
“去书铺的路上,我撞见照顾师兄的老仆在摆摊卖这些挂画,应该是师兄手头不宽裕,想换些银钱补贴家用吧。”函儿猜测。
林汐愣了一下。
翰墨书院是全京城最好的书院,门槛很高,学子几乎都是家境殷实的官家子弟,林汐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拮据的平民百姓。
这点小插曲林汐并未放在心上,让管家重新买了几幅新画回来。不曾想,这小插曲居然还有后续。
几日后,一个十六七岁的素衣少年上门拜访。林汐听着门房的描述,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此人是谁,便问道:“通名了吗?”
门房躬身道:“他说自己姓叶,单名一个望字,自称是小少爷的师兄。”
是他啊。
林汐想不明白叶望登门所谓何事,摆摆手,吩咐丫鬟先把人带到花厅招待。
花厅离后院不远,走过两段抄手游廊,再过一个月亮门就到了。林汐没急着进去,探头往里一瞧,透过竹窗打量正襟危坐的少年。
面容清秀,背脊挺直,衣衫半旧却打理得非常整洁。
从儿子那儿,她大致了解了这少年的背景,叶望不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孩子。
他父亲叶员外是衡县有名的商贾,多年来勤恳经营,积攒下家财万贯,然而却子女缘薄。多年来,只有妻子为他生下一女,取名叶绣。
叶员外不舍得独女出嫁,在叶绣及笄之后,便盘算着找一个妥帖男子,招为赘婿,好为叶家延续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