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离别信与玉

第3章离别信与玉

闻越猜沈池玉常常蜷缩在地上熬到天亮，所以沈池玉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可闻越是第一次看到沈池玉睡在地上，他心里做不到沈池玉那么坦然，就那么放他睡在冰冷的地上。

要较真起来，闻越其实也没那么守规矩，他大可一把抱起沈池玉放床上，只是不知道怎么的，闻越伸出了好几次手，都收了回来，反复过后，闻越返回去拿起被子裹在沈池玉身上，在沈池玉懒懒睁眼的目光里，一把抱起。

闻越不由自主垂下眼眸瞄了一眼，瞧见沈池玉神情冷淡似雪，两只墨玉一样的眼睛更是毫无情绪，向上看自己的时候，任是无情也动人。

窗户距离床前在闻越的脚下不过也就五六步的距离，闻越稳稳抱着他在怀中，错愕地下意识掂了掂沈池玉，这才不得不确定他只有这么点重量。

闻越小心将放他在床榻上：“姑娘睡吧，闻某不困，去侧房过夜。”

闻越退后三步远，身如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在不那么明亮的烛火下，显得无比……勾人。

没错，是勾人。

一身正气贵气的闻越看得沈池玉心痒痒，就好像人看到过分可爱的貍奴，想要上手搓圆捏扁一番。

“侧房漏雨。”沈池玉窝在被子里，墨发铺开，衬得稚嫩的脸愈发欺雪赛霜，语调夹杂了一丝柔软，“你会舞剑吗？”

“啊？”闻越被问得一头雾水，反应过来后忙点头，“会些。”

“那儿有把未开刃的剑，横竖我今晚也是睡不下的，你在屏风后舞剑给我看看吧，也当活动筋骨。”沈池玉侧躺，支起手臂撑着下巴，一副等待的模样。

他这副淡然的样子活像一只猫儿，不谄媚谁，要干什么、说什么话都顺着自个儿心意，天王老爷来了也照样如此。

闻越从没被这么对待过，在京城里，同辈人甚至很多官儿都对他恭敬有礼，从来只有闻越吩咐别人的份儿。

“行。”闻越嘴里蹦出了一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词儿，或许是被水冲傻了他才会答应这么无脑的要求。

他走到放剑的架子上，取下那把剑放在手里抛了抛，紧接着抽剑而出，腰马合一地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隔着素净的单面屏风，彼此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属于对方的身影上。

剑身映射烛火，流光飞烁迷幻眼，剑走得愈发快，雨也渐渐下至最滂沱。

沈池玉的克制清醒随着闻越利落大气的剑式渐渐瓦解，流露出某种深刻的、绵长的艳羡和哀伤，藏在这两种情绪下的，是汹涌的神往。

要是自己也能以最本真的性别站在太阳下该多好，要是自己也能练剑多好。

沈池玉眉目轻锁，心下的郁闷压迫又深几许。

闻越一招收式长剑入鞘，擡眸追寻屏风后朦胧的影子，发现里头的人早就躺下了。

他想他应该是犯困睡下了，方才他所落脚挥剑的方位大多朝着烛火，烛火闪着眼睛，极容易犯困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沉沉的，寂寂的，雨停了。

闻越把剑放好，欲推开门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还在床尾处。

若是只有衣服丢了就丢了，只是腰带上还有令牌，令牌是万万不能丢的东西。

闻野折返到屏风后，垂着眼睛看着鞋尖摸到床尾，扯了自己的衣服出来，摸到了硬邦邦的令牌。

闻越正要走，却忽然一顿，摘了一块玉佩下来，放在沈池玉枕头下，在屋内找了纸笔留书一封。

做完之后，闻越推开门闯进微微凉的清晨里，在不那么明亮的天色下消失在此间。

沈池玉翻了个身，取出枕头下的东西。

一块肉质细腻通透的玉佩，祥瑞之兽环绕，还有一封信。

沈池玉拆开字迹未干的纸张，龙飞凤舞的几行字张牙舞爪占据了视线：

——有恩必报，有德必酬。姑娘之恩，闻某不敢忘怀，等闻某处理完家事过后定当上门重谢。玉佩是贴身之物，若需帮助，携玉佩往镇国公府，府上之人莫敢阻拦。

镇国公府……

沈池玉举起的手酸麻，一歪，连同书信一起乱压在手下。

他欲要再想些什么，只是眼皮酸涩，困意上涌，随手卷起书信塞在枕头下，倒头睡去。

沈池玉睡得很沉很沉，快吃晚饭了才醒过来。

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帷帐尖儿，沈池玉懒懒地提不起什么精神，

一声细小的咯嗒声，沈池玉眼珠儿一转，看到屏风后坐着的娘，以往跟着的两个嬷嬷并锁儿都不在。

“醒了就起来吧。”奚瑶低头绣着花，“冬日的衣裳想绣点儿什么样式的？”

“……过年喜庆些，喜庆点儿的吧。”沈池玉眼前一闪而过那人身上威严的怒狮红袍。

“你有成算就好。”奚瑶停了手上的动作，“女子十六及笄，男子十八而冠。年满十六后，你父亲或者大娘子未必不会动心思让你嫁出去，多为自己筹谋些，凡事多想想后路。”

沈池玉心有灵犀，听出娘话里不会对昨晚之事过问，也明了自己只有一年的时间。

“巳时的时候你师长来看过你，给你留了一封信和一条发带后走了，我放在这里，你洗漱后自己来看看吧。”奚瑶将东西放在桌上，起身望着里间“等再冷一点就要回府上了。”

师长走了？

沈池玉穿好衣服从里面出来，走到桌前，拿起黄檗纸打开：

——我所学倾囊相授于你，缘分至此，天地宽，小玉儿，日后有缘再会。

沈池玉时常听到她对山河的向往，如今竟然真的走了。

他拿起绣着祥云样式的月白色发带握在手心，感受着离别的那点酸涩。

片刻后，沈池玉想起娘说的回府，不免又心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