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万万生民所受恩惠中

第62章万万生民所受恩惠中

闻越扶着门边，正月刚过去，京师还很冷。

他昏迷的四五天里，京师又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鹅毛一团，争先恐后地落在万物之上，似乎要遮住什么，也要带走什么。

雪在闻越醒后停止，他当时嗅着凉丝丝的空气，大脑重如沉铁，胸膛里却好轻巧，轻到快要漂浮在空中。

又一晃，过了不知道多久，闻越才渐渐下床，只不过在做每个动作之前，要停顿好久好久，似乎在思考，茶杯得怎么去拿？门是朝里推还是朝外推？

看得府上人心惶惶，怕闻越疯了，又怕他傻了。

今天又下雪了。

算算日子，这该是冬天的最后一场雪，马上就要回暖，到了草长莺飞的春天。

闻越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病间未曾修面，下巴已冒出了青青的一茬，倚在门旁观天，看上去十分萧瑟。

绿影经过此处，窥见闻越呆呆傻傻，心下一阵感叹酸涩，也不禁有些泪意。

侧妃是个好主子，不摆架子，体恤下人，办事方法总是很多，将诺大的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条。府上其他人或许不觉得侧妃做过什么革新的大事，可正是如此，他在绿影的心里就愈发尊敬。

正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

真是红颜多薄命！

绿影抹去泪意，转身要走。

老夫人说过，在王爷病好之前，她们这些曾经侍奉过侧妃的人不许出现在他面前，怕王爷触人伤情。

“绿影。”

轻飘飘一声唤随着冷风吹到绿影耳边。绿影回头，似乎是不敢相信闻越在叫自己，又立马快步上前行礼：“王爷何事？”

“雪大了，为我寻一把伞。”闻越说。

绿影不敢多言，找了一把油伞撑开。

闻越却不让她为自己打伞，伸手接过，撑在手中，并留下一句：“不用跟我。”

白茫茫大雪里，闻越走得很慢，小径上偶尔有几个过路的小厮丫鬟瞧见他，行礼之后也不敢多问多劝，目送闻越在雪中踽踽独行。

暖烟阁。

准确的说是暖烟阁附近的一座屋子。

他当时和玉儿出去时，偷偷吩咐过下人，谁也不准进去。

闻越将伞放在地上，骨节分明的手推开朱红色的大门。

吱呀——

快半个月没有打扫的屋子扬起浅浅一层灰。

闻越反手将门关上，一步一步走进去。

圆桌上还有残杯浊酒，闻越手指点在桌上，拿起一对酒杯合在一起，忽然记起他们二人没有办过正式的婚典，也没有喝下合卺酒……

两个酒杯中，有一个还是满的。

闻越将沈池玉那杯酒朝着另一个酒杯里倒去，一个人喝了两份半杯的酒，就像假装沈池玉答应了他，喝下合卺酒。

两个杯子被放在桌上，闻越朝着里间走去。

榻上依旧是他们走时的样子，被褥一半掉在地上，轻纱一半还挂着，一半被撕毁。

闻越站在轻纱后，模仿当时玉儿站在这儿的样子。

那一晚，是玉儿为他疏解吗？

闻越缓缓闭上眼，想了又想，仍旧记不起丝毫片段。

那晚的酒，不单单只是甜酒，母亲听到他们和乐融融的回来，心下敲定是时候到了，特让人送来了助兴的酒，后来，玉儿又往里面下了一样助眠药，两样结合在一起，药性混乱，闻越实在记不起当晚发生了什么。

闻越琢磨了很久，就像他猜了很久玉儿的心，不得所获。

闻越朝着里面走去，站定在榻前，丹凤眼扫视榻上的痕迹。

忽地，闻越瞳孔一紧，不顾全身伤口弯腰去勾那条掉在缝隙里的水蓝色衣带。

寂寂的屋内，传出一声喜极而泣的笑声。

“是你，玉儿。”闻越双目湿润，宽大的手掌攥紧这条轻飘飘的水蓝色衣带，可怎么抓着都觉得要滑走，“那晚，一定是你！”

就在他正欣喜之间，目光瞥见床头装饰下似乎压着什么，胡乱抹了眼泪去探拿。

是一张薄薄的、折成两半的纸。

——从前万事非我愿，今朝惟念卿安康。

勿要追寻，勿要感伤，愿卿此生圆满，实现抱负。或许某天，万万生民所受恩惠中，有一个是我。

……最后从此天涯不相逢。

闻越捏着薄纸，手背青筋鼓起，像是外化了他心里的激荡。

信中交代了很多事情，包括闻越不说，心里却耿耿于怀的、玉儿没对他说出口话。

原来是有话留给自己的，玉儿真是和以前一样，最后了都还要他去猜、去找，问过三四遍才肯说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