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恶与善

第63章恶与善

江水东流，两岸青山翠笼。白雾乍起，云间细雨微冷。

大船在江面上漂了两天一夜，接下来船行方向不同路，就要靠脚力了。

沈池玉收拾好包袱，在大船停稳津口时随着人流一起上岸。

岸边十分热闹，要登船和下船的人挤在一起，两旁架着热气腾腾的简陋食摊，以及身穿粗麻衣卖力气谋生的苦役……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沈池玉两只手抓着背在肩上的包袱，一双眼睛缓慢的扫视着四周，不免露出新奇和小心的神色。

这里和京师果真不一样，京师的冬天万物凋敝，可是这里的山还是绿的。

沈池玉走到一个小摊前，要了一份胡饼和汤面。

在水上漂浮几天，沈池玉又是第一次外出，第一次坐船，难免寝食难安，下了船踩在地上，才有了些实质性的感受，困乏和饥饿一齐涌上大脑。

食摊的摊主是个爽朗亲切的中年女子，腰间围着一块油亮的布，两只袖子捋在手肘上，飞快的下面烤饼。

沈池玉坐在最里面的位置，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脑子也慢慢盘算，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此地乃瑾州下的一个小镇，距离自己要去的劭州，约有一千五百里远，天气好，得走一个月，赶上什么意外，少说得一个月半。

沈池玉对自己的身体有自知之明，用双脚走，自己起码要走一个半月才能到。

那个时候应该就到了春暖花开之际的三月，春天春天，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沈池玉想着，心情不觉明朗些许。

摊主娘子端了热面和胡饼过来，朝着沈池玉身上瞧一眼，颇为新奇似的，于是趁着客人不多和他搭话：“这位郎君要去哪儿啊？”

沈池玉谢过娘子，答道：“要去劭州。”

“劭州？”娘子用腰上的布擦擦手，“劭州可远着呢，听你的口音也不像南方的，倒像是北边的，去劭州干嘛。”

这问题没什么不可以回答的，沈池玉大大方方说自己写了干谒，要去献给岭南节度使。

本来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问答，谁料着娘子倒是蛮赞同沈池玉的话，手里的活计不曾停下，边利索干着边说：“这年头，有点门路和脑子的谁还去科举啊，路途遥远不说，到了京师里除了空气不花钱，其他吃穿住行那样不是一笔大款，辛辛苦苦考中还得守选几年，不如写几篇干谒给那些大人物，看中了立马就有了饭碗。”

沈池玉拧眉，不解道：“大家都这么觉得吗？”

“当然啊，科举名额才几个？不靠着树，考中熬到头发花白也不过几品小官，若是有真才实学，写干谒给那些贵人们，赏识你，举荐你去做官，可比死读书要快啊。”

沈池玉吹了一口热乎的面汤，眉心凝成一个结。

干谒风一直在大安朝兴建之时就有，没想到现在繁盛至如此地步。

虽说写干谒是上青云的捷径之一，可万一有人心地不纯，借此招募贤才，那对朝廷就是一大害。

沈池玉想了一会儿，还是先填饱肚子为要。

吃饱后，沈池玉摸了摸有些扁的钱袋，原本几个窥着他的人立马摇头，松开了紧紧地目光，不过依旧坐在原地。

沈池玉：“钱在桌上，我先走了。”

娘子来数了钱：“好嘞！不过郎君，你打算怎么去劭州啊，这路途可远着嘞，往前走有卖马的，走起来也轻快。”

沈池玉：“多谢，只是身上盘缠不够了，还是先考虑考虑如何谋生吧。”

娘子握着钱，走到灶台边，嘴里嘀嘀咕咕：“这样啊……嘘，先听我说，你长得好看，有人盯上你了，我待会儿问你身上有红点，你就说你有花柳，知道了吗？”

沈池玉愣住，旋即轻轻点头。

摊主娘子声音突然拔高：“郎君，你脖子上怎么有红点啊！”

沈池玉一只手立马遮住领口，面露难堪：“干你何事？”

“你不会有花柳吧！呸呸呸！快走！快走！”娘子忽地摔了沈池玉用过的碗筷，砸了个稀巴烂，动静大到边上寂了一会儿。

“你！”沈池玉面色涨得通红。

摊主娘子将钱摔到沈池玉怀里，面有厉色：“拿着你的臭钱，给老娘滚开，真是脏了老娘的摊子！”

沈池玉脸还是红的，可怀里的钱却让沈池玉心里动容，嘴唇嗫嚅几下，拿着东西低着头朝着街道跑走。

等他跑了好一会儿，躲进一个街角，扒着墙朝后看，那几个汉子总算没有跟来。

早在大船上的时候，沈池玉就总是看到那几个汉子团在一起，几乎他出房间，这几个人就能远远的缀在后头。

沈池玉以为他们几个图钱财，自己也确实没什么钱，就没放在心上，后来去摊子吃东西，特意将扁扁的钱袋拿出来晃悠，以为他们就不会继续跟着。

沈池玉吃饭慢，他吃完，那些汉子的碗里早空了，谁料他们还是不走。

不图财，那就是图色。

沈池玉脚底生寒，直窜脊背，缓了好一下才平复慌乱的心跳。

一滴两滴……

才停了片刻的细雨又打在地上。

沈池玉身上没伞，天色已晚，没有办法继续赶路。

他摸着刚才摊主娘子摔过来的钱，再点了点钱袋里剩下的钱，不过四十文。

摊主娘子摔来的钱有多，沈池玉这短短片刻经历了人心险恶，也感受到了一点融融暖意，好叫他能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