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夜宴

第91章夜宴

夔郡度过如此难关，必然不能少了宴席。

太守府的石灯里换上新蜡，照亮常青耐寒的草植，席边一侧种着快要凋谢的桂花树，风经过，满院浅香浮动。

除却闻越和沈池玉，夔郡的上佐、六判司等官属，并几个夔郡的世家、商贾等也到齐了。

酒酣耳热之际，太守擡手叫音声部等人作停，太守夫人连忙将他搀起。

“诸位同僚、老友，今夜邀各位前来宴席，除却酬谢恩人之外，我李山重还有一件大事要在此公布。”太守举杯，枯守的手臂从宽大的袖子里探出，“我出生寒门，祖祖辈辈没有什么大出息的人，所以我一路走到现在，吃了不少的苦头，身怀报复壮志不酬，到老了才做一个太守，至今也有二十余年。其中风雨，感恩各位同舟共济！”

许多人举起酒杯，嘴里说着谦词。

李山重打住大家的话：“如今我老了，一身硬骨头也跟着田里的麦子似的弯下去，没精力坐稳这个位子。按理说这件事也不该我操心，但是我做夔郡太守这么多年，我视夔郡的百姓就好比我的孩子。如今天下不安稳，京师也不再是从前的京师，谁知道我死后来的人是什么人？”

李山重瞪大眼睛，看着左边下首的人：“老石，你知道吗？你们知道吗？”

众人纷纷摇头。

“你们都不知道……哈哈哈，咱们共事这么多年，彼此默契难再，所以我给你们挑了个好人选！”李山重干瘦的手臂奋力一扬，将大家的视线挥到沈池玉面前，“徐公门生、闻都督之师弟兼至友，曾流落于南方时得了失魂症，饶是如此依旧自办私塾，专教穷苦之子识字读书！深受当地百姓民心。前些月解京师之围，今又不费一兵一卒化解夔郡之危！实乃我心中之人选！”

沈池玉起身，对着大家拱手：“在下姓沈，单字一个非。承蒙太守青睐，举荐我承继其位，若我此时推辞反倒虚伪，但我有几句话要说，不知众位可能给我机会，待我说完再做定夺。”

闻越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个人，他静静地坐在沈池玉身边，犹如盘踞假寐的猛虎。

“李氏已死、周陈伏诛，大批有反心的异族却还在外游荡，京师不正被巂州节帅把控，国力羸弱满朝文武无人敢言。要说血缘正统，今日才走的琅州二公子比巂州节帅要强上百倍，可惜巂州节帅有先帝所赐旌节，位高权重无人敢动。能动者，河北两道不管事，岭南尹玉生也已归去。”

“立国不正容易惹风雨，南方生海患，北方有突厥，中原异族游荡，各地百姓揭竿起义，如此情形下，夔郡何得以自保？”沈池玉看向李山重，“太守选择于我，不仅仅是看重我，更是爱惜夔郡百姓，忧心夔郡未来！”

沈池玉掀起衣袍，走到中间朝着太守跪下：“有我在一天，外面的风雨就吹不进夔郡。若有朝一日时不待我，我也当以己身，做第一个用生命捍卫夔郡的死士。”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沈池玉心里有那么一种奇妙的感觉贯彻全身，犹如前半生在此时尽数死去，又无限新生。

院子里又响起了音声部人弹奏的声音，这调子飘啊飘，飘到了府外。

李长月身上罩着黑衫，贴着月色照不到的地方猫步行走。

到了一处地儿，她踩着歪脖子树爬上去，小心跳到墙上，再翻了进去。

“阿蕙！”李长月躲在草丛里压低声音喊。

不出片刻，黑暗中走出一个女子，只见她双目湿润，显然是哭过的。

李长月忙上前走过去，轻抚她的脸颊：“我回来了。”

司马蕙点头，不争气又落下眼泪：“我听说那个人打你，我好担心你，你脸上的淤青好重啊。”

“嗨，一点儿也不疼的，你摸摸看。”李长月拉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脸，“你还不知道我？从小被揍大的，也就是懂事后他们才不那么严管我了。”

司马蕙一把抱住她的脖子，无法克制哽咽起来。

李长月回抱她：“好了好了，我在你面前不是吗？以后他们应该不会把我强嫁出去了，你要为我感到开心才是！”

司马蕙摇头：“可是、可是我，我明年就要出嫁了……”

司马蕙在家中是庶女，从生下来到长大，都是照着要为家族拉拢势力奔去的，李长月尚能反抗父母，她却半点不由己。

“……我有办法了！”李长月忽然抓着司马蕙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太守！”

“你爹？”

“不是，是下一任太守，我听我爹说他要将太守传让给那个沈郎君，我去求他，他必定会帮我的！”

司马蕙还是不懂，但不那么悲伤了，因为她相信李长月：“这么麻烦他，会不会不太好？”

“若是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他的话，我求一求还是有七八成的把握！”

为什么？当然是李长月见过闻越担心沈池玉的模样，那样子不正是小时候自己和阿蕙摔跤，她担心阿蕙的模样吗？

夜深了，李长月摸摸司马蕙的脸：“好了，我要回去了，等我的好消息！”

“好！”司马蕙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微肿的眼眶是对心上人的不舍。

李长月凑前，在司马蕙的嘴上轻轻点了一下，让她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