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画楼
第93章画楼
穆州同它的名字一样,肃穆、静穆,在飘摇的大雪里,像一位镇守已久的将军。
旌旗在白茫茫的野外十分打眼,城楼上当值的戍卒定眼辨认,随着两者的距离不断缩减,他终于看见主旗上的“闻”字。
“都督的车驾,都督回来了!”
一道欢喜的声音炸起,仿佛点燃了寂寂四空,城墙上不少如冰雕一般的士兵激动地张望。
穆州城门大开,跋涉许久的军队慢慢入城,最前头的亲卫队中,夹着一辆用四匹马儿拉着的马车。
“到了。”闻越解开玉儿手腕上的带子,或许是绑的太久,腕上红痕深重,又忽得从背后移到身前,引起怀里熟睡之人的频频蹙眉轻哼,显然不大舒服。
闻越揉着他的手腕和肩胛,颇为心疼:“玉儿醒醒,我们到了,或者我抱你进去也行。”
“酸……”沈池玉低低呢喃,眉心蹙起的高度对闻越而言不亚于世上最高的山峰。
“我给你揉揉,你再眯一会儿,还有一小段路。”闻越用自己粗糙的指尖抚平沈池玉眉心的弧度,在他洁白的脸颊边印下两吻,想着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对玉儿了。
对此,沈池玉已然习惯。闻越捆着他的手不让他多想,也恰好方便随时大小亲,躲也躲不开。
偶尔烦了,闻越竟然也学会装可怜,咬着自己的耳垂一遍遍喊着玉儿、玉儿,想你……
沈池玉还能怎么办,他也不舍得对闻越真狠心。
马车到都督府门前停下啊,闻越率先下马车,再扶着沈池玉下来。
率先有机灵的人来通报过了,府门下站满了迎接闻越的人。
闻越和沈池玉并排走着,走到阶前无雪的地方,朝着老夫人行礼。
“母亲久等,我回来了。”闻越发自内心一笑,让老夫人看得心头一跳。
沈池玉擡头:“老夫人,别来无恙。”
老夫人凝眉上前细看,手一抖,指着沈池玉:“玉、玉儿?!”
不等她追问真假,奚瑶从一旁来搀着老夫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老夫人我们进去慢慢说。”
厅内烧了滚滚的炭,暖身茶一杯又一杯奉上,腾起的袅袅白烟凝散在沈池玉眉前。
沈池玉喝了一杯才觉得身上稍微热了些。
事情的来龙去脉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在老夫人面前,其中闻越隐瞒了很多真相,这些真相奚瑶不知道。
“母亲,晚些时间再细谈吧,一路舟车劳顿玉儿身体欠安,需得好好休息。”
沈池玉承了奚瑶的皮肤,很白,这也恰好印证了闻越的话,看上去身体不好。
老夫人还沉浸在巨大的反转中,需要自己好好捋一捋才行,让他们都下去休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待人走后,闻老夫人独自坐在高堂上,手里的佛珠不断拨动,愈来愈快。
半晌后,忽地发出一声长叹。
“唉……”
秋景嬷嬷进门,有事儿才来的她不知道沈池玉也回来了,因此发问:“家主才回来,老夫人何故叹气呢?”
老夫人将佛珠放在茶杯边上,两只手放在扶手上端坐。
前安廷上到王公贵族,下至商贾庄户,凡稍微有家资者家中必定蓄伎,一来拉拢贵客,二来展示主人家的品味才情等。
而蓄伎不分男女,所以京师中也有部分人喜面容清丽之男子,加以蓄养,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老夫人对此不置可否,许多人家主母娘子也默许自家夫君蓄养男伎,毕竟男伎是个不会下蛋的铁公鸡,再宠爱也不能翻了天。
老夫人不语,只是重重叹气。
闻越是个何其固执的人,沈池玉离开他的这几年,老夫人没少操心过他的婚事,讲得口干舌燥、用心良苦,也不见闻越肯放一个人入府,哪怕是苦肉计,闻越也从不服软,只会用同等的方式回应。
老夫人曾经装病要挟闻越,让算命的人来同闻越说这病好不了,得冲喜才能行,谁知闻越割肉煮药,呼啦啦一大块血红伤口,吓得老夫人当即就好了病,连骂他的心都没了,从此再也不提娶妻纳妾之事。
他心里装着人,很早就装着一个叫沈池玉的人。
这是青雨告诉她的。
那天青雨跟着女师学画画,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画儿来老夫人面前求表扬。
闻青雨:“还不算好,二叔画得才好!”
“你二叔那个舞刀弄枪的可不会画画,小小年纪就瞎说了!”老夫人疼爱地拧了一把闻青雨的腮帮。
闻青雨跺脚:“是真的!二叔画婶母画得栩栩如生呢,我早就见过了!”
二人较起劲,非要说个真假高低是非,闻青雨就拉着老夫人去了偏院的小楼里,从窗下的花瓶摸出钥匙,打开锁。
闻老夫人本抱着陪小辈玩闹的心思,见青雨如此轻车熟路,不由得收了玩笑的心。
闻青雨将老夫人带进去,掀起青纱,少说上百幅画挂在空中,挂成一个圈,擡眼望去,画上全是一个人!
此楼建造别出心裁,楼上的瓦是用琉璃做的,通光极好,即便不开窗也能将画看得清楚。
老夫人没管青雨的洋洋得意,拿起最前的那幅画,又往右边逐一看去……
玄天四十八年正月初一……玄天四十八年寅月初十……玄天四十九年五月二十八……
落款时间不一,闻老夫人越看心越颤,忽地看到一个很特别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