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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月下相逢

新妇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曲裾婚服,在身旁夏侯徽的搀扶下,莲步轻移,缓缓走向厅堂。

宴席上的人们纷纷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惠姑走进他们的视野中。

她手中绘着仙鹤腾云的团扇握得很稳当,鬓边步摇上的流苏在风中摇曳生响,婚服上还有金线勾勒出来的鸾鸟携飞花纹,每走一步金线便迎着日光映出耀眼的光,优雅又端庄。

王元姬的目光紧随着新妇的身影移动,看见她来到夏侯玄的身边,他挽着她的手,夫妻二人对着高堂之上的父母行礼,席上众人无不感叹,真是好一对般配的璧人!

礼成之后,王元姬一眼就在人群中搜寻到了夏侯徽的身影,赶紧扒拉几口桌上没吃干净的饭碗,边嚼边站起来,夏侯夫人抬头问:“又要去哪?”

王元姬生怕耽误时间,再回头的功夫她又不见了,说话也有些急,抬腿就要走,只留下一句:“我去找夏侯姐姐玩。”

夏侯夫人想阻拦,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她的袖子,只得撂下筷子担忧地看着王肃,说:“这孩子不会给人家添乱吧?”

王肃倒是怡然自得地夹了一块肉,喂进嘴里,说:“元姬连皇宫都进过两次,你还怕她在夏侯府上惹祸?”

这下,夏侯夫人无话可说,乖乖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王元姬飞快地穿过人海,此时的夏侯徽立正在一众女眷周围应酬。她见状则安静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想等夏侯徽闲下来再上前找她。

忽然发现,和夏侯徽聊天的这位女眷好像是司马昭的母亲张春华,这位妇人的长相略显苍老犀利,说话时却是满面祥和。

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二人脸上都是有说有笑的,过了一会,张春华往夏侯徽手里送了一只沉香木手串,夏侯徽礼貌地接过,又接着与别的女眷搭话。

黄昏过后,夜幕渐渐沉下来,华灯初上,夏侯府上下亮着喜字的大红灯笼,宴席上的宾客有些已经离去,还有一部分沉浸在聊叙中,总之一群人变得稀稀疏疏,早没有起初那样热闹。

终于从应酬中脱身的夏侯徽感到无比疲惫,独自行走在院子里的鹅卵石小路上,始终低垂着头,脸上的神情也不似方才在人堆中那么神采奕奕。

“媛……”身后的男子犹豫片刻,再次鼓起勇气呼唤她:“媛容。”

夏侯徽停住脚步,诧异地回头。

是司马师。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握着张春华转交给她的沉香木手串,串珠在她的指尖上滑动几下,又一起被紧紧收拢在手心里。

他不敢走近,和她隔着一段距离,眼神因窘迫和憨涩而飘忽不定,半天才道:“上次在客栈,听见太初唤你媛容,所以我想着,媛容应该是你的表字吧。”

她也不说话,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让他心里一阵小鹿乱撞。

紧张起来,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垂眸望着她手中的沉香手串,说道:“我本来没料到会在这遇见你,所以便让母亲替我转交了。”

夏侯徽将手串抬起来闻了闻,清新雅致的味道霎时蔓延开来,缠绕着她的鼻尖,她依然很礼貌地答复:“谢谢你,这个手串我很喜欢。”

为什么她总是友善但拒他于千里之外呢?他不安地想,会不会是自己太冒昧了。

“中间那颗玉两旁的沉香木珠上,刻着你的名字,是我亲手刻的,可能不太好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拿起笔的时候写得还好好的,一刻上去就歪七扭八。”他苦笑道。

夏侯徽借着倾泻而下的月光,将那颗沉香木珠捧在手心里认真看了一会,原来,这痕迹当真是一笔一划刻上去的。

“徽”字本来笔画就多,那几道刻痕都歪歪斜斜地纠缠在一起,若非有心辨认,还真难看出来写的是个什么字。

假山后面的凉亭里,王元姬心累地托着下颚,百思不得其解地思索着司马师和夏侯徽在小路上到底在说什么。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急的事,可是闲聊为什么不靠近一点呢?

“我大哥为了做这个手串,家里的刻刀都被他用坏五个了,废弃的木珠攒了一堆,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沉香木味。”

司马昭从暗处走上来,坐在王元姬对面的位置上,探头往下看了一眼。

王元姬恍然大悟地看着假山下的两道身影,不由自主抬高声音,惊呼道:“他是不是喜欢……”

眼疾手快的司马昭连忙捂住王元姬的嘴,二人弯下腰来,混迹在夜色中,好悬没被底下的人发现。

“什么声音?”夏侯徽抬头往假山上看了一眼,仿佛看见有两道黑影一闪而过。

“野猫吧。”

二人继续刚才的对话。

她用拇指腹轻轻抚摸着刻着“徽”字的沉香木珠,每一处凹槽都是他用刀锋精心镌刻上去的,隔着冰凉的纹路,似乎能想象到他下刀时明明小心翼翼但还是笨手笨脚的样子。

思及此,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司马师懊恼地倒吸一口气,小心翼翼询问:“媛容是嫌我做的不好看吗?”

夏侯徽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笑容是因为她发自内心的快乐,而不是为了方才那些人而逢场作戏。

“你唤我的表字,又送我沉香手串,还这么大费周章地刻上我的名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她主动朝着他走去,这下,二人之间只隔了两拳左右的距离。

这次换作她聚精会神地仰头看着他的眼,温声说:“下次看见我不要这么紧张,表现得太明显了。”

二人注视着彼此,有些未曾说出口的心事已经在心照不宣之中明了。

月光落在她的眼眸中,明亮,皎洁,就像一座波光粼粼的玉湖,爱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从前那颗小小的种子,在得到她积极的回应后,有了更加坚定的生长欲望。

“明日,明日我就去求父亲母亲,让他们替我说下这门亲事。”

夏侯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摇摇头道:“我可以嫁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你要永远只爱我一个人,不可以纳妾,不可以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一句话触碰到了两个人童年中相似的伤疤。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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