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栅栏背后
如灵把冻成冰棍的司马炎交给王元姬,她顿时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摸了摸他冰凉通红的脸颊,他的眼圈红红的,因为心虚垂着眸子,一声不吭的样子无疑让王元姬更加怜惜。
夏侯桢追过来,主动站在王元姬面前,把司马炎背在身上,说:“我带他去找个地方换件衣服,泡热水澡。”
这么些年从未见过面,王元姬并不认识她,只问:“你在这里很熟吗?”
夏侯桢无声地点了点头,紧紧握住背上司马炎冰凉的双手,示意王元姬跟上来。
一路上王元姬在揣摩这女孩的身份,能如此轻车熟路地穿行在曹爽家里,不是他家的女眷就是相熟的亲戚,会是谁呢?
冻得差点晕过去的司马炎被几个侍从抬进了屋里,炉子里的火烧得旺盛,注满热水的宽木桶里散发着袅袅白汽。隔着一扇屏风,王元姬和夏侯桢坐在外面,陷入沉默。
年纪小的先开口道:“事情因我而起,我戏弄了他一下,他恼羞成怒才一鼓作气地乱跑,撞破栅栏掉进冰湖里。”
王元姬并无愠色,反而和善地站起来将夏侯桢扶住,两人握着手同时坐下,她劝说道:“此事不怪你,小孩子的戏耍再正常不过了,可疑的是栅栏,分明都是新修过的,怎会突然断裂?”
夏侯桢摇摇头,她说:“那个地方平时很少有人去的,这几日不是大将军过寿辰,请了嵇康先生来抚琴,昨日他就在桥上弹奏,除此之外也没人去过。”
嵇康?王元姬心中浮起疑云,司马炎撞破栅栏属于偶然事件,如果不是他,那落水的人会是谁呢?
宴会结束后,王元姬已经无心再与任何人攀谈,刚要领着两个孩子打道回府,就被许久不见的老熟人李婉拦下。
她坐的是贾家的马车,撩开车帘,热情地呼唤王元姬带着孩子进来。
“这天大雪封路,怎么行马车呀?”王元姬本想像来时那样步行回去,但一想到还有刚被冻僵的司马炎,忽然对李婉提供的马车感激不尽。
“慢慢走呗,又不急。”李婉笑道。
司马炎虚弱地躺在她的怀里,司马皎就坐在李婉旁边的空位上。她用手托着她的头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眉眼,叹道:“和媛容姐姐真像。”
王元姬没有答话,掀开一角窗帘,突然转移话题道:“贾充怎么没来?”
李婉恍然道:“哦,他忙,如今做黄门侍郎,宫里宫外的各种事情都要掺和。他原本也不强求我来,我一想现在曹大将军如日中天,不去面子上挂不住,总得为仕途考虑。”
“我听闻他这些年待你极好,家中都无侍妾。你喜欢舆图,他还收集了中原各地的奇石带回家,哄你开心。”王元姬好奇地睁大眼睛说。
李婉脸上的笑容很淡,不置可否。
回到家之后,王元姬一直提起来的心终于稍稍放下来一点,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司马懿装病的事情关乎家族存亡,得时时刻刻提防着细作。
司马师和司马昭兄弟二人都侍奉在司马懿榻前,关上门说话的时候,司马懿还是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王元姬把孩子们都送回去,悄无声息地进来汇报情况。
“父亲,我回来了。”
王元姬进门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她那端茶倒水的夫君司马昭,二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她嘴角微动,忍不住想笑。
司马师青松般挺立地站在一旁,高大威猛的身躯压迫感极强,不苟言笑,眉目犀利,眼神刚毅如刀刃,和十年前的温柔憨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哥。”王元姬和他点头问好。
她跪坐在司马懿榻边娓娓道来,“今日在宴会上,果然有不少曹爽的党羽都蠢蠢欲动地问起父亲您的病情,儿媳一概都义正言辞地声明了一遍,可诸如何晏等人还是半信半疑。”
司马懿半躺在榻上,背后倚着冰凉的墙,捋着花白的胡子慢慢道:“怀疑是情理之中,不出三日他们定会派人来上门来试探,可要提防紧一些。”
“儿媳明白。”王元姬颔首道。
说完正事之后她就赶紧离开了,这地方处处都是阴谋阳谋,每天晚上听司马昭给她讲都觉得不寒而栗,如今的司马懿和司马师都让她感到一种天然的畏惧。
刚回到院里,门边上露出半个圆溜溜的脑袋,那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眼就吸引住了王元姬,她老远就认出了他,笑道:“阿髦,又和阿皎玩捉迷藏呢?”
阿髦缩回脑袋,就从门后的位置上消失了,直到王元姬走过去,他又突然钻出来,原来是想吓她一跳未遂,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娘做了一桌好吃的,请元姨过去呢。”阿髦撒娇似的摇了摇王元姬的衣袖。
“好啊,我最喜欢你娘做的糖醋鱼,那火候掌握的才叫好呢。”王元姬拉着阿髦的小手,随他一同进入了洮江房间。
关于洮江的身世,王元姬没有问得一清二楚,但也猜的八九不离十。她是个出身大户的女子,会读书识字,所以这些年都留在司马府上做女先生,专门辅导司马皎学习,阿髦也跟着他们一起住,亲如一家人。
“元姨,你尝尝这个。”阿髦夹起一块炸的金黄的鱼肉,放到王元姬的饭碗里。
王元姬用指尖点了点他撑得鼓鼓的两腮,笑道:“嘴里的饭还没嚼完呢,小心噎着。”
洮江拍了拍阿髦的后背,转过来对王元姬道:“夫人,有件事情您得给个主意了。”
“什么事?”王元姬放下碗筷,惊问道。
“自然是王小女郎的婚事了,夏侯夫人几次三番地和您提及,您始终不肯表态。小女郎天真性情,拖一些时日倒也无妨,那边的钟二郎君怕是等不及了。”洮江实话实说道。
王元姬道:“他们两个情投意合是真的,但钟二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秉性我再熟悉不过了,他性情孤傲极端,如儿心思单纯,我怕……”
她没有说下去,洮江也明白她的犹豫。
“正因如此,若是您想推拒了这门亲事,那钟二郎君才不肯善罢甘休啊!”洮江信誓旦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