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一心一意

第二年春，屋檐下滚落着冰凉的春雨，连成线的雨丝如同一道轻薄的帘幕，垂挡在凉亭外，亭内隐隐约约可见两人一教一学弹琴的身影，琴声悠扬悦耳，优美清澈。

钟会手里握着一把没有撑开的纸伞，信步走在通向亭子的蜿蜒小路上，望着凉亭里两道言笑晏晏的身影，眸中激荡出幽深晦暗的情绪。

亭中正是名士嵇康在教王如灵弹琴。嵇康自然桀骜不驯，散着头发，宽袍大袖衫松垮地披在身上，胸前衣襟半敞，露出胸骨流畅的线条，加之在琴弦上翻飞的妙手，很是风流潇洒。

嵇康听见近处石板上的脚步声，瞥见钟会远道而来的身影，笑着对正在学琴的如灵说道：“有人来看你了。”

沉浸在乐谱中的如灵猛然抬头，撞见钟会淋满雨的身影，孤身站在亭子外面。她无比惊讶地站起来，用手挡在额前避雨，站到钟会身边，仰头问：“士季哥哥，你怎么来了？”

钟会把自己淋在雨里这么久，可当如灵靠过来时，马上撑开了手中握持的雨伞，为彼此遮风挡雨。他幽暗的眼神不经意间划过嵇康，又落回到如灵脸上，淡笑道：“怕你淋雨。”

如灵连忙摇头，绽开一个笑容道：“不会的，我和嵇康先生学琴呢。士季哥哥，你要不要听听我新学的曲子？”

钟会凤眸半敛，似笑非笑，“如儿只弹给我一个听，可以么？”

“这……”这么多年，如灵相当了解钟会的秉性，此时若是直言拒绝了他，他肯定会默默生气，需要很久才能哄好。

“我回家给你弹，好不好？”如灵轻轻牵起钟会碧水蓝的衣袖，纯良的眼眸看着他。

钟会的笑意更深了，炽热的目光挪到一旁的嵇康身上，说：“不，就在这里弹。”

同为男人的嵇康很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钟会的敌意，知趣地从蒲团上站起来，向他行了一礼道别。

“嵇某家中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擦肩而过时，可以注意到二人的装束相差悬殊，钟会是个衣冠楚楚的世家公子，平日里最看不起嵇康这种不拘小节的风流名士，披发敞怀，简直不是个正经人。

如灵松下一口气，向嵇康道别，转而拉着钟会的手坐到亭子里，为他弹奏新学的乐曲。

钟会若无其事地倚着廊柱，手拄着下颚，很认真地聆听如灵的琴声。他从前很擅长拨弄这些管弦乐器，入仕之后少了很多灵气，于是很少再钻研。

如灵专心致志地弹动着琴弦，丝毫没有分心，忽然一道力量将她的手紧紧按住，琴弦很不优雅地滑动一声，松下来的另一只手也被他抓住，彻底走投无路了。

“如儿喜欢我吗？”钟会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玩弄似的一下接一下轻重交替地揉着她的手。

如灵呼吸急促，脸上发红，却很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喜欢，我一直喜欢士季哥哥。”

钟会满意地笑笑，修长的手指拂过如灵绯红的脸颊，更加凑近道：“我只想让你喜欢我一人，怎么办呢？”

他身上独特的冷调熏香扑面而来，如灵在他的攻势下渐渐失去防线，低着头断断续续道：“我……我和哥哥成亲。”

钟会松开她的手，抬起她的下颚，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等打完这场仗回来，我就去王家提亲。如儿只能嫁给我，不要被那种荒唐之人绊住脚。”

如灵知道他话里意有所指，解释道：“不是那样的，嵇康先生已有妻儿，他只是教我学琴，仅此而已。”

沉默对视了一会，钟会微微合上眼睛，冰凉的唇吻了上去，如灵羞涩生疏地回应着，半推半就地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迎合着他的动作。

逾矩的不安与青涩的快乐交织在一起，在如灵心底荡起涟漪，她紧紧抓着钟会脖颈后的衣物，不一会就因为呼吸困难而停下来，别过脑袋大口呼吸，脸色比拍过胭脂还红润。

钟会终于松开了她，望着她水光潋滟的眸子，轻声说：“淮南的毌丘俭和文钦又起叛乱，我随从大将军出征平定叛乱，少则一月，多则数月。”

如灵还没有从刚才热烈的吻中反应回来，声音颤抖道：“哥哥路上小心，我等你平安归来。”

钟会早有准备，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巧而锋利的小刀，拆开束在进贤冠中的头发，不假思索地割断一段，接着照着同样的长度和厚度，又自作主张割下了一段如灵的头发。

他把这两缕头发用红绳绑在一起，揣进了荷包里，歪头笑着说：“这几个月，我就拿它睹物思人了。”

如灵微低着头，眼尾泛红，强撑着羞涩后的乖巧，眼睫轻颤着抬起，生怯讨好地抚着他的衣领，说：“那……士季哥哥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钟会更加满意地笑，指腹贴在如灵的唇上轻轻摩挲着，眼底的笑意透出危险的意味。

如灵被他压迫得简直喘不上气，他的爱就像丛生的荆棘，将她浑身上下紧紧缠绕住，一边流血一边窒息，无路可走，无法挣脱。

她在这份爱里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她爱士季哥哥，甘愿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