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阿鸯少年 - 洛阳天水记 - 无木也乔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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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阿鸯少年

脱口而出的话音未落下,有人迅速拍了拍她的肩膀,合上营帐的门帘,硬生生将她推到外面去。她险些站不稳跌落在地,扶着墙根缓了一会。

夜色中,钟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郎最好不要进去,免得刺激了将军,反而病情更加严重,此事万不可声张。”

司马皎凝眸看着满脸警告的钟会,满脑子都是父亲眼睛崩裂流血的惨状,忍不住哽咽道:“怎么办啊,军队才刚行至乐嘉,连脚跟都没站稳,去哪找大夫?”

钟会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出于礼节保持面无表情,实际心里很是不耐烦,按着她的肩膀往回走,说:“女郎都不用操心,军中自有良医,末将也可以派人去外面找。”

司马皎推开他的手,更加不信任地反驳道:“那军医几次看了父亲的病都一筹莫展,你还派人去找大夫,岂不是明摆着父亲旧疾复发了?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你派出去的人什么身份?都是行军打仗的,一眼就认出来了。”

钟会被她搅得心乱如麻,战场上的局面本就风云变幻,还摸不着头绪,哪有时间安抚她,他直接撂下一句话,“女郎请便,恕不奉陪。”

望着硝烟滚滚的夜色,司马皎心乱如麻,回到营帐后更是坐立难安。若是父亲有个三长两短,淮南平叛半途而废,魏国地方随之割裂叛变,司马家两代人的心血全毁了。

第二天早晨,司马皎换上一身粗布衣裳,偷偷从军营里溜了出去。司马师还在饱受病痛折磨,无暇顾及她,也给了她出去的机会。

来之前她研究了一晚上乐嘉的地图,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城郭行走。

一路上遇到的流民正好与她同向赶路,她混迹在其中,又往脸上抹了泥水,穿得破破烂烂,很难被辨认出来。

入城之时,守卫将流民们个个都仔细筛查了个遍,揪出来许多士兵假扮的平民,当即便被几个敌军守卫兵一枪刺穿了。

司马皎满眼恐惧,双手瑟瑟发抖,咬紧牙关,弯着腰跟随人流进城。幸而她是女子,脸上糊得又黑又脏,求医的金钱都被她藏进衣襟隐藏的口袋里,于是就这样浑水摸鱼地进了城。

城里一派荒芜,地上的土路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周围的房屋都已化作残垣断壁,有的茅草屋被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男人女人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她走在路上不敢抬头,她知道这场战争对淮南的百姓而言,有多么惨烈,多么痛苦,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多少人饿死在街头上,尸体被乌鸦啃啄得只剩野露的白骨了。

走了半天也看不见一处医馆,反倒把自己累得饥肠辘辘,司马皎走到一处河边,暂时坐下来歇歇脚。

河边气味潮湿,光影都遮蔽在密密麻麻的绿枝叶下,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探入水中,感受着冰冰凉凉的温度,随心所欲地拨弄了几下,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喂!”

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恐吓的声音,司马皎毫无防备,本来就心虚,还以为是守卫兵追上来了,吓得双腿发软,两手一顿,身体直愣愣地栽进河里。

吓她的那个人也没想到她的反应竟会如此剧烈。

她一点也不通水性,掉进河里后在恐惧的驱使下折腾了几圈,惊慌失措地伸出胳膊游起来挣扎,却只喝下了满肚子凉水。

她在河水的包围下毫无招架之力,少年自知有错在先,跳进去把她捞了上来,道歉道:“方才只是想戏耍你一下,不曾想你水性这么差。”

身上湿淋淋的司马皎又气又急,头发丝里卷的满是泥浆,衣服也被淤泥染得臭烘烘的,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处好地方。

她用手拧着湿透的衣角,瞪着少年道:“真讨厌,差点耽误好多事情。”

“哼,那水沟子才多深,你站都能站起来了,怎么怕成那副样子?”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蹭了蹭糊在眼上的泥浆,发现眼前站立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面容粗野俊美,双眼明亮如刀锋淬火,飘飞的乱发下隐藏着一道若隐若现的血痕,似是刚留下的。

他手里牵着一匹马,马腿蜷曲着,仔细看可以发现马腿上受过箭伤,明晃晃的一道血洞如此刺眼,而周围的血液已经凝固,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

“你还好吧?”少年挠了挠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差点被你害死。”她没好气地回答,继续拧着衣服上的水。

少年尴尬地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衣服上,诚恳道:“我知道附近有个废弃的木屋,可以烤火,烘干衣服。”

司马皎对这个顽劣的少年未抱有一丝期待,警惕地后退半步,“不必了,我母亲快病死了,我还要找大夫呢。”

“大夫?”少年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我也正要去找大夫,给我的马治伤。”他拍了拍身旁战马的脖子,那马儿温顺地低下头,蹭了蹭主人的肩膀。

司马皎看着那匹马腿上的血洞,确实需要医治。她犹豫了片刻,此处城中人生地不熟,独自行动确实危险,“你知道哪里有大夫?”

“跟我来。”少年自信地牵起马缰,回头一笑,有意将功补过,“这城里我熟。”

穿过几条街巷,少年走到一处半塌的土房子前面停下来,说:“到了。”

司马皎打量着这间摇摇欲坠的屋子,屋顶已经塌了一半,墙壁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此处能否住人都难说。她有些怀疑地看向他,问道:“你确定?”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少年将马拴在门外的一棵枯树上,率先推门进去。

屋内环境大体上很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怪味,她适应了一会才看见,角落坐着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流民,正在被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医治,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先生,是我,阿鸯。我的马昨夜受伤了,您能帮我看看嘛?”少年嬉皮笑脸地朝着那老先生打招呼。

老大夫眯起眼睛看着他们,故意阴阳怪气道:“人都救不过来了,还救马?”

虽如此说,他给这群流民包扎好伤口之后,凑到白马腿上看伤,打开一包药末涂抹上去,拿起绷带包扎。

司马皎上前一步,忐忑不安地问道:“先生,我母亲病重,眼睛流血不止,您能去帮忙看看吗?”

她故意把父亲说成了母亲,以免遭到怀疑。

老大夫的目光在司马皎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看出了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眼睛流血,是受了外伤吗?”

司马皎犹豫地琢磨了一会,低声说:“旧伤复发。”

老大夫沉吟片刻,起身走向一个破旧的药柜,“我可以给你配些药,但是这药只能止痛止血,延缓伤效,但治不了根本。”

司马皎心中一沉,但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苦笑道:“先生能随我亲自去看看吗?我这里还有点盘缠……”

说着她掏起了腰包。

老大夫决绝地摇了摇头,“城中伤亡百姓无数,老夫不能离开这里。而且这年头钱有什么用,连粮食都买不到。”

“还有你的马。”老大夫转向那个叫作阿鸯的少年,嘱咐道:“箭伤很深,得亏来的及时,这几日先不要让它跑动了,养个一月半月就好了。”

阿鸯为难道:“可是……”他目光瞥过满面愁容的司马皎,担心泄露了身份,欲言又止道:“您知道我平时走南闯北,离不开骑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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