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声东击西
“真真。”王元姬充满笑意的眼神掠过她的脸庞,将弓和箭都递到了她的手中,“你射一箭,我看看。”
夏侯桢模仿着她的动作,搭箭,拉弓,放手……或许是因为太紧张,动作上有些刻意模仿的味道,反而失手让这一箭射偏了,随后她的脸因窘迫而发红了。
“我教你。”王元姬微微弯着腰,从后面抱着她,如此手把手地教她射出去了好几箭。
她慢慢学会了,将王元姬熟稔的手法很快就记于心中。
二人正练得如火如荼,背后突然传来大嫂羊徽瑜的声音,她风尘仆仆赶过来,又气又笑道:“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跑到这来躲清闲了?”
夏侯桢见又来了一位陌生人,默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立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看着羊徽瑜。
王元姬把弓箭扔到夏侯桢手里,沐浴在午后的日光下,伸伸腰,正要跟着羊徽瑜回家,回头对夏侯桢说:“下次见面,要练得比这次更好。”
“我答应你。”她爽快地举起手中的箭矢,耀眼的日光为箭羽镀上了一层金边,一道利箭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
回家途中,王元姬掀开马车帘透透气,听见对面的羊徽瑜说道:“甄皇后年轻气盛,此番口角之争,切勿放在心上。”
刚探出头的王元姬又伸了回来,对羊徽瑜道:“我岂能和她计较,如今家里风头正盛,她有怨言也再正常不过,就让她说吧。”
王元姬并没有声张此事,怎料晚上父亲和大哥突然把她叫过去,盘问她今日花宴上的事情,尤其是甄皇后都说了些什么话。
她把牡丹月季的纷争都如实说起。听罢,司马懿阴鸷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司马师也沉默不语,唯独立在一旁的司马昭镇静地看着她,眼眸中藏着难言的话语。
“出什么事了?”她预料到大事不妙,紧张地摸着凳子坐下。
司马懿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此人不除则后患无穷。今月发兵之前,潜人进宫无声除掉她。”
司马师声音铿锵地回答:“父亲放心。”
只剩王元姬一头雾水地看着诸位,这是说谁呢?难道他们要杀了甄皇后不成?随即感到一阵寒意从背后渗入体内,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司马昭坐在她旁边,靠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太尉王凌联合兖州刺史令狐愚,以吴封锁涂水为名,请兵发淮南。举事未成,令狐愚便已身死,秘密泄露,如今父亲要调集人马,亲兵上阵讨伐王凌。”
原来是这样。王元姬一瞬间补全了思路,简单来说就是王凌在淮南叛乱,司马懿亲自前去讨伐,又怕甄皇后怨言颇多,引得后院起火,就先行除掉了。
自从高平陵政变之后,王元姬见证了太多流血的事情发生,有一阵子几乎洛阳城的行刑台上每天都在死人。被推上去的人,有她几面之缘的昔年同窗,也有曹氏故人,这么久了,她对死亡这两个字渐渐变得麻木。
很惋惜,却也说不上痛苦。
她能做的是保全自己的家人不受任何伤害,也只能如此了。
四月,司马懿挥师南下,长子司马师随父出征,次子司马昭督淮北军事。
男人们都外出打仗,家里只剩下妇人和幼孺。王元姬时常和洮江作伴读书饮茶,顺便带着几个孩子玩闹学习。
司马皎是个活泼好动的女孩。她和司马炎还不一样,她喜欢跑跑跳跳寻找些有趣的事情,静下心来时会拉着阿髦和她一起下棋,哪怕阿髦在她的重压之下从来没赢过。
司马炎就是王元姬的心头大患,她真希望他能有阿髦十分之一的沉稳谦和,倒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顽劣不堪,除了爬树打架,似乎没什么擅长的……偶尔会被她逼着读几本书吧,也是一知半解,转眼就忘了。
她不强求自己的孩子一定要比任何人都优秀,家里有父亲和大哥,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的孩子继承这份家业。
洮江手里捧着书卷,漫步在孩子们的桌位前朗朗诵读。窗外的清风吹进来,素白柔软的窗纱在风中飞舞变形,王元姬坐在一旁,静看着他们慢慢长大。
淮南的战局大好,叛乱者王凌已被大军捉住,正被推在押往洛阳的途中。王元姬的心情也随之放松,抬头见青天万里无云,司马皎嚷嚷着要出门玩,正巧羊祜今日也有空闲,王元姬就放心地把孩子们交给他了。
“舅舅!”司马皎飞奔到羊祜怀中,拉着他的袖子边走边说:“阿髦也要一起去。”
“好啊。”羊祜朝着槐树下满眼期待的阿髦招了招手,又蹲下身问司马皎:“炎儿呢?炎儿怎么不一起去?”
“他才不跟我们玩呢。”司马皎兴奋地跑过去,拉着阿髦的手,二人蹦蹦跳跳地走在铺满日光的大路上。
在房顶上目睹全程的司马炎忍不住朝他们消失的方向痛斥道:“不是,你问我了吗?你那点小心思,切。”
今日上街的人格外多。人潮汹涌,羊祜带着两孩子颇不方便,很快他们就离散在人群之中。
他仗着身高优势,目光始终没离开他们,突然,长街的尽头奔涌过来一群吹唢呐的孩子,跌跌撞撞地闯进人海,嘈杂的声音和混乱的人影交织在一起,纵使羊祜再细心也难以分辨。
“阿皎,阿髦!”他朝着人群大喊,却无人回应。
司马皎牵着阿髦的手,他们一刻也没有分开,期间有几次冲过去的人群太猛烈,彼此一直不肯松开手,这才撑到了现在,也没有走散。
当他们意识到和羊祜走散的时候,司马皎很机智地躲到卖杂货的小摊前面,说:“我们别乱走了,就站在这,舅舅会找到我们的。”
然而在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摊主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他一只手飞快地掐住司马皎的脖子,另一只手捏着帕子捂上她的嘴,同时一脚踢飞了碍事的阿髦。
司马皎挣扎了几下,但很快就被迷晕了。
阿髦拼了命的呼喊。他求救的声音却湮没在了另一片声潮之中,远处有一个妇女站在井边哭天嚎地:“刚才有两个孩子掉进去了!谁家的,快来看看啊!”
迷失在人群中的羊祜闻言心中一紧,拨开一众肩膀,径直地朝着井边奔去。
阿髦绝望地瘫倒在地,眼看着阿皎被他们抓走,此时若要穿越人海去找羊祜过来救人,恐怕为时已晚,所以最后的希望……全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