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自由
大概等了一刻钟,胡子烧烤带着季远初进了办公室。
“你说,”季父一把将人拉过,指着监控里的人影厉声质问道,“昨天去楼上干什么了!”
秦于蔓站在他身后,见状要伸手去拦,为难地叫了一声“老季”。
这个小动作被季远初看在眼里,他挑了挑眉,不在意地说:“去警告一下那小子。”
“你警告个什么,”季父听到这话瞬间被气笑了,“人家认识你吗?”
“是啊,都不认识。”季远初梗着脖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秦于蔓一眼,“你上赶着要去认儿子,怎么也不问问人家乐不乐意让你当他爹?”
如果没有季父的默许,秦于蔓没那个本事竞拍到那块地。在季远初看来,这无疑不是意味着他爸接纳了秦于蔓的儿子,甚至是在向盛郁那小子示好。
那接下来呢?像当初接秦于蔓一样把那小子接到家里来?让他们俩做兄弟?更他妈奇葩的是这个异父异母的兄弟是同性恋,是他兄弟的男朋友!
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谁都没料到一起校园事件爆出了这么一个大瓜。被戳中了心事的季父面色铁青,扬起手要往儿子脸上招呼,被秦于蔓一把抓住,巴掌停在空中迟迟难以落下。
“管别人儿子倒是挺顺手的,”季远初并不领她的情,仍旧阴阳怪气道,“有空也管管自己儿子吧,毕竟......”
毕竟一个同性恋也挺丢人的。
这句话季远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的余光瞥向一旁面色凝重的孟芝华,终是没有说出口。
“你又要说什么!”季父在秦于蔓的阻拦下收回手,捂着起伏的胸口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没有说出来!”
“没了,”季远初收回目光,“暂时就这些。”
“你!”
“好了,”秦于蔓搀扶着丈夫,“老季你也少说两句......”
办公室里的教职工也没闲下来一门心思地看热闹,一个年轻老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两张学籍表,不动声色地推到年级主任的办公桌上。
仅是扫了一眼,年级主任立马心领神会,电脑屏幕从监控录像切换到期中成绩排名。
这个叫盛郁的学生在年级里虽然不是数一数二,但各科成绩都很平均,而且还拿过竞赛奖,一个借读生能考进年级前二十属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么说,你承认在这件事里,你是主动发起者?”年级主任权衡一番,又切回监控画面,把有沈勘的那段录像转到季远初面前,“这个同学也是你叫上去的?”
不算清晰的录像,视频里的沈勘双手插着兜,看样子似乎心情不错。
原先还很嚣张的季远初,在这听到这个问题后犹豫了,抿着唇不作声。
昨天不知道哭了多久,脑子跟断片儿了一样,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一概不记得,沈勘顶着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睛来上课,只知道眼皮很沉很痛,不刻意瞪大都睁不开。
这种状态下还要来坐牢,没什么比这更可悲的。
过了一会儿,季远初回到了座位上,沈勘忽然觉得刚刚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尴尬。
两个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屏障,连空气都难以从中流过。
季远初知道了他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他在发病时自己说出来的。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比起被揣测、被质问,自己承认显然要体面得多。但承认了以后呢,沈勘没有勇气面对他冲动过后的结果,只要想到季远初在天台时看向他的眼神,他就无端地开始恐惧、不安......
也许现在,季远初同样在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沈勘把英语书摊在桌子上背单词,他不敢去印证自己的猜想。
事实证明他猜错了,季远初没有这样做。
这不是沈勘看到的,季远初的动静很大,他把书包从椅背上拿下来,胡乱往里面塞了点东西,然后又把椅子往里推。
“你去哪?”沈勘抬起头,费力地睁大眼睛看他。
“回家,”季远初把包甩上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状似章鱼哥的眼睛,嘴角抽搐了几下,好不容易憋住了笑,“挨处分了。”
在年级部的办公室里,季远初承认了是自己把另外两个人引诱上楼的,那张以打架斗殴为名的处分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放在水禾,一整面封神榜能容纳几十张处分,甚至常看常新。一个人身上不背个两条处分,都不好意思自称是封神英雄。但在一中,处分也比别的地方有更高的含金量,光是打架这一条就足够把人遣回家反思的。
沈勘不知道季远初那张处分的生效期有多久,毕竟这里也没有一个专门贴处分的地儿可以让人观摩。但从那天走后,季远初就一直没有来上过课。听孟芝华说,季父是打定主意要送他出国了。
这个决定并不算仓促,秦于蔓夫妇早在很久之前就有这个打算,只不过这一直是一个没有实施的念头。一方面,季远初对出国很抵触,另一方面,季父到底还是对自己儿子抱有期待的,好歹上了个重点高中,怎么着也得考个一本。
但在这件事之后,季远初主动提起要出国,这让起初很苦恼的夫妻二人十分震惊,迅速联系好了学校,生怕他反悔。
季远初是在那个班里唯一认识沈勘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是同性恋的人,他的缺席让沈勘心里的那抹不安稍稍消散了些许。即便是那天不欢而散,沈勘仍把季远初当兄弟,他潜意识里不想让自己成为季远初妥协的原因之一。
季远初走的那天刚好是周日,天清透得能望得到深处,连碎云也找不见踪影。沈勘难得在这天起了个大早,想去机场送送他。
“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盛郁跟他商量说。
“不用吧,到时候别打起来了,”沈勘脑子里浮现出那天的场面,好歹天台没有人,机场这人挤人的,要是一说到什么敏感话题发起疯来明早都能上新闻头条,“你在车里待着就成。”
“嗯,”盛郁略表遗憾地揉了揉沈勘的头发,在避开后视镜的地方偷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而已,别想太多。”
盛郁一眼就能看出他心里在纠结什么,沈勘没有反驳,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啪地一下关上了车门。
电子屏幕上滚动着航班信息,沈勘过完安检走进登机口附近的候机区,一眼就看见了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季远初。他身上褪去了校服,换了身轻便的休闲装,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收拾得还挺像留学生那么回事儿的,比在学校里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丧气样顺眼了不知多少倍。
“季远初。”沈勘停在他面前,叫了他一声。
眼前的光影被挡住,季远初摘下耳机,抬头见到沈勘颇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来杀你了,出国了也不说一声,”沈勘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得,害我赔了俩打火机。”
季远初自知理亏,笑了笑没说话,探出头左顾右盼地往四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