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沈蕙娘忙问道:“倘或已然服用,却当真没个补救的法子了么?”
那医工道:“这药药性甚猛,又极刁钻。倘或已然服用,却又不可立时断绝。须得继续这般用药,再定期辅以解药一并服用,一年足期,方可解其药性。”
沈蕙娘与方宝璎听得这话,一时皆是大惊。
方宝璎早是满面愤恨,沈蕙娘亦是面沉似水,只与那医工深深一礼,恳切说道:“此事干系人命,还望娘子周全,暂且莫与外人说知。”
那医工晓得其中利害,自是点头应下。
当下两个送了医工,便又心急如焚,忙往苗娘子家来。
谁知到得那院门首,却只见得院门虚掩,里头静悄悄的。
方宝璎心下生疑,只扬声唤道:“苗娘子可在家中么?”
然而她连唤数声,那屋中竟是全无半点声息。
方宝璎与沈蕙娘相视一回,皆有几分悬心。两个一齐上前,轻将那屋门一推,只听得吱呀声响,门扇竟是应手而开。
两个忙进得屋中去,打眼一瞧时,却皆是心下一惊。
端见那屋子里头,此时正是一片狼藉。那桌儿也翻了,凳儿也倒了,地上还滚着些碎瓷片儿,正是方才与苗娘子吃药的碗教人打碎了。
再往里头去些,竟又有一只半旧绣鞋。这绣鞋方才穿在苗娘子脚上,此时却是孤零零滚落在地。
方宝璎登时惊叫出声,说道:“苗娘子一准是教人掳去了!”
沈蕙娘亦是面色凝重,正待开言,却忽见得前头地上,似有一点光亮。
她上前拾起瞧来,却是一把黄铜钥匙,上头刻得小小一座山峰,又系得一根红丝绳,线头弯曲,显是从前长久系在腰带上。
方宝璎问道:“这物儿怎的却在此处?”
沈蕙娘却不及细看,只将那钥匙收好,说道:“这地界怕是不合久留,我们且——”
一语未了,忽闻得外头劈啪作响,一股子焦糊气味倏然钻将进来。
两个大惊,忙转回头瞧去,却见那正门门缝、窗棂之处,早有火舌舔将进来。一时浓烟滚滚,直往屋里灌。
原是那贼人设伏,竟要纵火灭口。
念着方宝璎踝上有伤,行动迟缓,沈蕙娘忙矮了身子,将她在背上托稳了,便把眼风向四下里一扫,见那正门火势最是猛烈,显是去不得了,便只向着后头厨房奔去。
方才奔出几步,只听身后一声巨响,却是那处房梁也烧断了,直挺挺砸将下来,正落在两个方才立脚之处。沈蕙娘心下骇然,一发发足狂奔。
到得厨房后头,但见那处正留得小小一扇木门。
沈蕙娘三步并作两步,好容易赶近前来,也顾不得身上旧创隐约作痛,更惧不得那门板滚烫灼人,竟是生生用身子将那小门撞开,奔逃出去。
当下两个九死一生,逃出那火场来,早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只顾倒在屋后巷陌地上,兀自呛咳不止。
两个气息尚未喘匀,却猛听得那屋子另一头人声嘈杂,更有一人高声叫道:“纵火的便在那头!休要教她跑了!”
方宝璎忙向四下里仔细一瞧,急声说道:“近旁正有条巷子,可岔到传习所后巷去,我们且快些走罢!”
当下与沈蕙娘彼此扶持,钻进那窄巷里去,沿途七拐八绕,又过得十数条巷子,果然正是传习所后巷。
两个深一脚浅一脚,赶至传习所后门,连忙叩门不绝。
不一时,便有看门的婆子开了门。那婆子见得她两个这等狼狈模样,忙不迭将她两个迎将进去,引入一间静室中歇息,一面向所里唤帮手去。
传习所众人听了动静,皆慌忙赶来,当下七手八脚,一齐上前看顾。
有的去取干净衣衫,有的去取伤药,有的去取热茶。那黄春喜更是亲自打了热水来,与她两个擦拭脸上灰污。
一时众人与她两个不住关切问候,直忙乱至掌灯时分,安排汤饭与她两个吃了,方才散了。
沈蕙娘便拿出在苗娘子家中拾得的钥匙来,与方宝璎一同细细瞧觑一回。
方宝璎把眼定在那钥匙上,只道:“那苗娘子今日领我们归家时,原是从荷包里头取的钥匙,也并不曾系绳。你拾得这钥匙,想来不是苗娘子之物。”
沈蕙娘瞧着那丝绳线头,亦是沉吟道:“想是苗娘子遭遇不测,教人捉走,情急之下将它扯断,方才遗落在屋中的。”
方宝璎思想今日遭遇,兀自气愤难平,只恨声道:“我们才走不多时,苗娘子便吃人暗害了。想来必是那起子贼人,一早便在苗娘子屋旁布下眼线,专候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沈蕙娘细一思忖,只接口道:“倘或当真有眼线时,见我们头一遭进了屋,早该动手,何消等我们拿了药回去?必是我们离了苗娘子家时,才有人走漏了风声。那贼人得了信儿,方才赶去掳人纵火。”
方宝璎听得这话,亦觉在理,便道:“今日除却苗娘子,便只有那绿竹医馆的学徒知晓此事。通风报信的,莫非是那学徒不成?可若是她时,头里我们与苗娘子都在她家地盘上,她怎的倒肯放我们去了?”
沈蕙娘略一沉吟,说道:“那学徒头里曾说,她家馆主申时便回。算算我们再去寻苗娘子时,正已过了申时。”
方宝璎惊道:“那馆主前晌便使坏,与苗娘子开得那起子阴损药物。此番必也是那馆主回来,知晓我们见了苗娘子,才特特去通风报信了!”
两个心下已然雪亮,紧接着便定下个计策来。当下唤过黄春喜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细细交代数句。黄春喜应诺去了,不在话下。
次日午间,沈蕙娘与方宝璎早在黄春喜家中相候。不多时,黄春喜便引着个眼露精光的医工,转回自家院中来。那医工非别,正是绿竹医馆那姓袁的馆主。
那袁馆主随黄春喜进了屋来,见得沈蕙娘与方宝璎端坐其中,登时面色煞白,却犹是强自满面堆下笑来,声气亦有几分颤意:“这位娘子,你道你家老母抱恙,却不知她端的在何处?”
一语未了,外头早有盯梢的学徒关了屋门。袁馆主听得这动静,愈在面上显出几分惊惧来。
方宝璎笑嘻嘻道:“馆主原是个大忙人,尽日里寻不着个影儿,我们没法子,这才这般邀馆主来呢。只是我们还不曾说句话儿,馆主却慌怎的?”
沈蕙娘温声道:“馆主不必惊慌。我们今日请馆主前来,原是知晓馆主如今将有一桩冤屈,心中不忍,方才要与馆主说知。”
袁馆主只把眼往她两个面上扫过,兀自不言语。
沈蕙娘续道:“苗娘子昨日,已教那阴损药物吃没了性命,馆主可知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