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归途
第68章归途
萧以安站在驿馆的雕花栏杆旁,看着谢珏弯腰检查马车的轮轴。
晨光顺着他的发梢滑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都检查好了?”萧以安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里面是刚从早市买来的蟹壳黄,还带着滚烫的热气。
谢珏直起身,接过咬了一口,芝麻的香气混着面香漫开来:“好了。白秦之的船过了瓜洲渡,玄镜司的暗线说,一路平顺。”
他压低声音,指尖擦过萧以安的腕骨,“柳阁老昨夜把张启年请去巡抚府‘议事’,说是要彻查废窑纵火案,没个三五日怕是出不来。”
萧以安挑眉,指尖在栏杆上敲出轻响:“他倒是会做人情。”
“不是人情,是交易。”
谢珏吐出嘴里的芝麻,“柳阁老扣住张启年,既能给我们腾出脱身的功夫,又能趁机抄查张家在江南的产业。等我们把账册呈给陛下,他手里的罪证就能派上用场,到时候一功双得。”
正说着,苏绾带着两个女学生绕过回廊走来,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殿下,谢大人。”
她把盒子举过头顶,袖口磨得发白的素色襦裙沾着点绣线的青蓝,“这是绣馆的姐妹们连夜赶制的,算是给二位践行。”
打开盒子,里面是幅半开的玉兰绣绷,花瓣用的是江南特有的“雨过天青”色丝线,针脚密实。
最嫩的那片花瓣上,竟用金线绣着行极小的字:“启慧绣馆,岁岁平安。”
“阿春说,这玉兰像谢大人的到上的穗。”
苏绾身后的双丫髻姑娘仰着脸,手里还攥着本算术册,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阿春”二字,“苏姐姐说,等我们学会了记账,就去京城开分店,到时候请殿下剪彩。”
萧以安忍不住笑了,指尖碰了碰冰凉的绣绷:“一定去。到时候我让宫里的绣娘来跟你们学手艺。”
谢珏看着那行金字,忽然道:“柳阁老已经批了文书,启慧绣馆往后的赋税减免三成,官学的先生每月会来授课三日。”
苏绾猛地擡头,眼里的光比日头还亮,深深福下去:“多谢大人!多谢殿下!”
送走她们时,日头已经爬到了树梢。
萧以安回头望见谢珏正对着那幅玉兰绣出神。
“看什么呢?”萧以安凑过去,故意用肩膀撞了撞他。
谢珏把绣绷小心放进木盒:“在想,回京后该把它挂在书房还是卧房。”
萧以安的耳尖腾地红了,转身就往马车上钻:“谁、谁要挂那种东西!快走了,再晚赶不上渡口的潮汛了!”
谢珏看着他慌乱的背影,短到穗上的玉坠晃出细碎的光,像落了满袖的星子。
驿馆门口的石狮子旁,柳阁老的青布马车已经等了许久。
老阁老穿着件半旧的石青蟒袍,手里拄着的紫竹拐杖头包着层厚铜,敲在地上笃笃作响。
见他们出来,他慢悠悠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比昨日淡了些。
“安王,谢大人。”柳阁老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透着股温吞的沉,“老夫来送送你们。”
他对身后的小厮擡了擡下巴,“把东西给二位。”
小厮捧着的紫檀木匣打开时,萧以安不由得“咦”了一声。
里面是本线装的《江南织造考》,封皮都磨出了毛边,扉页上盖着枚朱红的“柳”字印。
谢珏翻开泛黄的纸页,瞳孔微微一缩:里面夹着张苏家老宅的平面图,用朱砂标着几处暗格,正是他们当初费尽心机才找到的密室位置。
“这是……”
“老夫年轻时做的劄记。”柳阁老用拐杖尖点了点书页,“苏家的织锦秘方,还有当年参与构陷的官员名录,都在里面。”
他忽然压低声音,拐杖在地上轻轻顿了顿,“回京后若遇难处,可持此册去找吏部周侍郎。他欠老夫一条命,会卖你们个面子。”
萧以安捏着书脊的手指微微发紧。
这哪里是劄记,分明是柳阁老递来的投名状。既卖了人情,又把他们和自己绑在了一条船上。
“多谢阁老。”谢珏合上木匣,语气平静无波,“江南的事,有劳阁老多费心。”
柳阁老的拐杖又顿了顿,这次却像是在笑:“放心,启慧绣馆的姑娘们,老夫会照看好。”
马车驶出城门时,萧以安掀开窗帘回头望。
巡抚府的飞檐在烟树里若隐若现,启慧绣馆的方向飘着面青布幌子,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他忽然想起白秦之胸口的箭伤,想起苏绾账本上歪歪扭扭的“三两六钱”,想起谢珏在废窑外挡在他身前时,剑穗扫过他手背的凉意。
“在想什么?”谢珏把个暖手炉塞进他怀里,铜炉上的缠枝纹被摩挲得发亮。
“在想,我们刚到江南时,还说去看西湖。”萧以安把脸埋进暖炉的热气里,“现在倒又回去了。”
谢珏的指尖划过他耳后的碎发,声音低得像浸在水里:“等苏家的案子了了,我们再回来。到时候带上母亲,谢瑜和萧昀她们去秦淮河放灯。”
船是柳阁老安排的官船,乌木船身漆得锃亮,船头还摆着两盆正开得热闹的桃花。
萧以安趴在栏杆上看水,忽然发现船尾跟着只水鸟,灰扑扑的,却总也不飞走。
“那是玄镜司的哨鸽?”他戳了戳谢珏的腰。
谢珏正低头用银簪挑开个锦盒,里面是几块切成菱形的桂花糕,糖霜上还沾着点金箔:“不是,是白秦之留的暗卫。他说张启年的儿子张诚在运河沿岸布置了人手,让我们万事小心。”
他把桂花糕递过去,“晚香楼的老师傅做的,说你上次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