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东海说古（上）

月色似水，古柏森森，冠盖如云，笼罩着寿安寺大雄宝殿的小半个屋顶。

一个人影从屋脊的东侧迅速奔至西侧，张不吝距离他的二位师傅又远了十多丈。

他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吟诵：

“王维《桃源行》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去津。”

“张继《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王维《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李白《游洞庭五首其二》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

李过雁和莲池惊慌失措，风度全失。

平素看上去老实巴交、逆来顺受的少年突然发难，破罐破摔，将二人视若珍宝的机密高声宣扬出去，恰似反手一掌，狠狠“击打”在两位仙风道骨的武林前辈的“死穴”上。

莲池连连跺脚，大声喝止：“闭嘴，不可！”

李过雁的独门暗器“人比黄花瘦”虽然弹无虚发，但只能是在瑞脑香料粉末能够喷射到的范围内，此时早已鞭长莫及，她连声喊道：

“不吝，别念！有话好商量。为师这就医治你的经脉。”

张不吝充耳不闻，更不打话，顺势从屋顶西侧跃下大雄宝殿，径直朝寿安寺后门奔去，拔掉门闩，跑出寺庙，逃进紫竹林。

他一边跑一边高喊：

“张择端家的四首唐诗，听好了：王维《桃源行》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去津。张继《枫桥夜泊》……”

转瞬之间，他人已不见踪迹。

声音夹杂在夜风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木末芙蓉花……直上天……张择端……”

越来越远，越来越弱，最后悄无声息。

长江浩浩荡荡东流入海，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无数沙石泥土在入海口出淤积形成崇明岛，四面环水，孤悬于大陆，岛上居民二千余人，多为渔人，仅靠东、南、北三个码头与外界相连。

一日清晨，天气晴朗，岛上的薄雾正逐渐散去，一艘富丽堂皇的三层楼画船正徐徐离开东码头，向东海深处驶去。

在三楼暖阁里，李楚楚和李过雁用过早餐，正自谈话。

“掌门人这一趟西域之旅端的是惊心动魄，好在收获甚大，不虚此行。”

“李师傅更是劳苦功高，花费这许多年时间，终于将张不吝那四首唐诗套问出来。本门现在掌握了《清明上河图》中的两句密语“柴门闻犬吠”、“野渡无人舟自横”和四首唐诗，和其余门派相比，算得上略占先机罢？”

八仙桌上摆放着四张墨竹暗纹洒金笺，分别写着四首唐诗，另有两块长四寸、宽寸许的象牙版镌刻有两句密语，权当做镇纸，压在洒金笺上，楚楚一边说一边把玩象牙版，叩得“嗒嗒”作响。

李过雁缓缓道来：

“江湖上故老相传，和暗夜帮会春花会有关的秘密有四个：《清明上河图》绢本，四首唐诗，密钥和题头诗。”

“题头诗便是玄通方丈临终前刻写在能仁寺板壁上的“清明一出江南雨，唐诗四句不过七”，乃是提纲挈领之句，话里藏话，字字机锋，对《清明上河图》之谜理解不到火候，是不能完全领悟的。”

“密钥想必就是能仁寺那古怪画符所隐藏的玄机，没有密钥，一切皆是泡影。”

“春花会先贤设计的这一迷局像不像是一个二重七巧板游戏？不但要找到全部拼板，还得解出隐含的真意，再行拼凑，方能顺藤摸瓜寻到藏宝之地。”

“李师傅，当真有什么的暗夜帮会么？潜伏江湖数十载一声不吭，图什么呀？各门各派谁家不是求个名满天下、广揽门人？”楚楚问道。uU看书

“暗夜帮会始于三国时期魏国大将军司马昭的“易水堂”，他私下蓄养了三千死士，个个身怀绝技，以战国时期著名刺客荆轲为楷模，意欲效仿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风范，平素里各自从事士农工商过活，互不联系，一伺司马昭令下，便崛起于街肆山野，利刃出鞘，或暗杀政敌，或协助政变，或参与逐鹿中原，其志在于江山社稷，哪里会贪图蝇头小利？”

“原来如此，倒显得本门胸无大志了。”

“那倒未必。”李过雁笑道。

“栖霞寺将能仁寺画符公之于众已经数年过去，武林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解出这个秘密，难道大宋建炎南渡之后竟无人了吗？”楚楚长叹一声。

“依老身看来，沈家应当得窥真相，沈叔伦远涉重洋去到大食，为了什么？不会是因为绢本、唐诗和题头诗，更不会是为了做生意赚取银子，那么必定是密钥了。实则那画符不是什么图画和符号，而是一种文字，大食文字，沈叔伦去大食一事江湖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正好佐证了我的推测，古有唐三藏西天取经，今有沈老三大食学字。”

“哦？！”李楚楚妙目圆睁。

“那是大食文字中的数字，如同汉语中一二三四五一般，老身也勉强算得上是博学多才罢，识得东瀛倭国文字和高丽文字，偏生不识得这大食文字，画符中短小的斜划／更是无从猜测。”

李过雁站了起来，走进隔间，不一会，她双手捧着一卷古朴陈旧的竹简，步入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