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翅膀》四 - 颜色:中短篇小说 - 赵君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第34章《翅膀》四

四、失望中的希望

他垂头丧气地来到这帮挖泥挑担的年轻人中间,埋着头不看任何人。刚才和他打架的铁锋和板鸭在一边小声嘲笑他,做着挑衅的小动作,但他装着没感觉到。周姐拿着一把锄头递给他说:“小卢,你来挖泥,我来挑。”他便默默配合周姐干起活儿来。

泥塘的污水已经排出,淤泥裂着一道道口子。解放用锄头一挖一提,就把一坨板结的湿泥勾起来,放进撮箕。一上午他都闷不吭声地干着活儿,天空晴朗,阳光灼人,他很快就流汗了。他脱了外衣去,穿着背心光着膀子干。他心下纳闷,这就是上班?活儿不比山寨的轻松,心情不比山寨愉快。最起码,山寨的风景宜人,空气清爽,而这里是那么庸俗,憋气。周围的山坡没有一棵像样的大树,丛生的荒草显得萎糜不振。他觉得奇怪,这里不像离城仅有几里路的样子,倒象是远隔城市的穷山僻野。这帮年轻人因为他的到来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嘻哈说笑了。他知道他们不断地从则面、背后打量着他,那几个准备和他打斗的小伙子,可能是怯于何也的喝斥,也老老实实地干着活儿。但是仅此一会儿,一个小恶作剧发生了。原来又是铁锋搞的鬼,他在给一个女生装泥巴时,趁她转身挑担要走刹那间,悄悄把他撮箕上的一根散篾塞在解放的脚底下。解放没注意,致使那女生刚起步这只撮箕就被拽着滑下扁担,那头又失衡翘下去,她便尖叫一声一仰一扑跌在地上。男生们哄一声笑开了,这女生慌忙站起来,脸儿臊红,竖眉瞪眼对着解放骂道:“你眼睛瞎了!”

“我……”解放顿时也红了脸,窘得说不出话来。

小龚喊道:“刘四妹,不是他,是铁锋搞的。”

“你看见了?……”铁锋正在捧腹大笑,忽而盯着小龚。

“就是你,我看见了。”另一个女生抢着说:“刚才我还以为你在他脚下捡什么东西,原来你在把四妹撮箕上的散篾塞在他的脚下。”

铁锋眼见抵赖不过去,瘦削的脸上立即堆着嬉皮笑脸的笑,说:“不是我,真的……”

刘四妹这会儿已判定是他,不等他狡辩,就抓起一坨泥巴朝他砸去,骂道:“你搞老娘的鬼,老娘要你尝尝泥巴味!”说着,那坨泥巴不偏不移,正中他的脸。

铁锋立即捂着脸叽哩呱拉地怪叫起来,又吐又抹。看着他这幅狼狈相,人们嘻哈大笑。解放忍不住也笑,但他笑得并不开心。或许是作为一种失态的补偿,对小龚和那人揭发铁锋的女生的感激,更多的却是一种苦笑。这会儿,他才注意打量这帮男男女女,他发现男生们穿着的又脏又破的劳动服,而女生们却穿得颇有讲究,即使是干这又脏又累的活儿,她们都有不在乎衣服弄脏。实话说,她们都长得不错,身姿窈窕,体态丰满;举止干练,敏捷。看样子都没结婚,年龄也就是二十岁左右。解放感觉到,她们和他们原来就是一伙的,因为他们相处得很随便,互相开玩笑也不觉得拘束。解放忽然想,要是路小军、徐电、付光明和我在一起多好。我们用不着“团结”,就是一根自然纽结的绳索,可是如今我和这帮人如何去搞好团结呢?“同志”这称呼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从小就听惯了这两个字眼,人人都这样说,互相称谓。应该说“同志”是有共同志向的人,可我和他们有共同志向吗?别说共同志向,就说共同语言吧,有没有?或许现在没有,今后会有?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不过,我应该向他们靠拢,既然命运安排我进了这个厂,我就不应该用理想来要求现实。像小军说的,应该变得成熟些了。

下班后各班开班务会,解放是第一次参加,颇有新鲜感。班务会由小龚主持,大家坐在工棚里的硬板床上,听他说话。他没想到,小龚——这个矮墩壮实,貌不惊人的小伙子,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他首先翻开毛主席语录,念了段“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又念了一段“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然后联系到工地今天发生的事情,那张本来给人印象憨厚的圆脸居然就扳起来了。他说:“可是,今天我们班有的同志却违背了毛主席的教导,干工作吊儿朗当,无组织无纪律,甚至打架闹事。毛主席说,我们革命同志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何主任也天天强调大家要搞好团结,可是我们有的人是怎么做的呢?马铁锋,你进厂不到三个月,就写了五次检查,还是阳奉阴违,不知悔改。苏冬元和王成贵,说起来你们两个是我的老大哥,在街道劳动组我是你们的兵。我也知道我当班长你们不服,但是,既然我们今天当上了国家的工人,既然厂领导信任我,我就要负起责任来。你们不服也好,背后讲我的坏话也好,小看我也好,总之,我该管的就要管。我做不对的,也希望大家向我当面提出来。一个人不怕有错,错了就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是不是?好,现在大家自由发言,看看你们今天犯错误的谁带头检讨。”

小龚说完,目光投在解放脸上,使他猝然感到紧张,窘迫。他分明在提示他,今天你新来,我不点你的名,希望作个表率。本来解放认为何也不过是说说,没想到动起真格的来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表示今天打架错了,下次改正。话出口,心下就十分懊丧,妈的,明明是他们无端挑衅我,我总不能听之任之,任其欺侮吧!他很想这样说的,但他打眼一瞄,发现何也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倾听,这种鬼头鬼脑的举动使他大为惊异。女生们在隔壁叽叽喳喳地说什么,而这里却是一片沉默。他说了几句后,小龚的目光就在铁锋、冬元、板鸭的脸上扫来扫去。可他三人毫不在乎,叼着香烟大眼瞪小眼。小龚实在憋不住了,就依次点他们的名,结果反而引来一场争论。

冬元说:“我们跟本就没有打架,为什么要检讨?”

铁锋说:“我只是和新来的卢哥闹着玩,开个玩笑都不行呀!”

王成贵眯笑道:“小龚,当时你又没在场,凭什么讲我们打架?不要说你当班长,就是当法官也要凭证据说话。”

接着大伙七嘴八舌,都为他几个辩护,小龚反而成了讥嘲的对象。这时何也才从那个角落里走出来,人未到,声先到:“我看你们当真是和尚的脑壳——无法(发)无天了!”走到跟前,指着铁锋,又指指冬元和板鸭,吼道:“你们要什么证据?我就是证据。啊!我看见了行不行呀?马铁锋动了手,王成贵准备动手,苏冬元在一边怂恿,对不对?今天这个检讨你们不做也行,明天我就总厂汇报,听候处理,行不行?叫你们作检讨,是爱护你们,帮助你们,啊,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打背包滚回家。刚才小卢的检讨我听见了,啊,讲得敷衍了事,没有挖出思想根源来。啊!进厂的第一天,就打架,可见其思想作风自由散漫惯了。啊,你们都要从思想上,认识上,严肃对待这件事,不刹住你们这股歪风邪气,我就不信。好,我不讲了,你们说。”

然而散了会后,何也所酿造的那种局迫,紧张的气氛——人人都皱眉头,抓耳挠腮,假惺惺地作检讨的那种样子——立即烟消云散了。这帮人冲向食堂门口的水龙头,四五个光膀子,七八个脑袋,几十只手,都往那哗哗流淌的水柱上凑。不会儿,他们回到工棚里换了衣服出来,解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们原本身上那些又脏又破的衣服,全都换成了笔挺鲜亮的时髦货。白网鞋,牛仔裤,军用皮带,仿军服,内衬海员衫,眨眼间人人都变成了潇洒标致的小伙子。女生们也个个梳洗得妩媚亮丽,打眼看,谁会相信这帮活蹦乱跳的年青人是砖瓦厂的呢?

回家路上,这帮人三五成群,互相追追打打,说说笑笑。解放独自走在后面,觉得好孤独。毕竟和他们太陌生了,什么时候真能和他们结成朋友,恐怕难以做到了。因为这一天的接触,他感到自己与他们有着许多本质上的区别;尽管他不愿意这样,但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是不容易新陈代谢的。晚上,他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这个山洼,号称新建厂,和他预想的简直相去甚远。那个尖嘴猴腮的马铁锋纯粹是个文盲加流氓的角色。苏冬元那张宽阔的脸上长满青春痘,他显得老练事故一些;那个绰号叫板鸭的王成贵,蓄着两撇小胡子,尖下巴,三角眼,整个一副机灵狡猾的样子。他又想到何也,小龚,周姐还有那个误会自己的刘四妹。这姑娘瞪眼凶他时流露出的怒容,真是让他不寒而栗。其实她长得倒不错,眉清目秀,水灵灵的眼睛,可是说出话来却是如此粗俗,居然自称“老娘”,也不觉得害臊。看来女性的美关键是内在,而不在外表。不过,工地上有这一群闹喳喳的女生还是好,总比干巴巴的跟一帮志趣不相投的小伙子要温馨些。

这会儿,他查觉自己对异性已经怀着觊觎之心了。尽管这种念头还处在朦胧状态,免不了有些粗俗,但他对正当的爱情还是产生了绚丽多彩的憧憬。曾经在书本见过的那种文雅、多情、旖旎、超逸的男女之爱,常常使他心旌摇动。他不知不觉想起郑芸来,父亲说她可能也要进砖瓦厂,她会不会来呢?如果来,何时来呢?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不来了呢?他愈来愈感到他和她在干校采茶叶的时候,实际上是被一种初恋的情怀萦绕着,只不过当时他们都不经意,或者说是他不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难免遗憾。自从那次分别后,他一直没有见过她。她那健康红润的面庞,风姿绰约的少女的身材,勤劳端庄素质,含情脉脉的神态,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几年她是怎样过来的呢?她当“知青”没有呢?但愿她明天就进厂,如果真有缘分这一说法的话,如果他真的有希望获得爱情的话,那么,她就会进这个厂。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工地上活儿都是打整这片烂泥塘。他们一边清除淤泥,一边用总厂拉来的碎砖煤灰填平。想着未来漫长的日子,他不得不认真去干。尽管这活儿枯燥,泛味,而且相当劳累。这几天厂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十几多个人,每一次他们出现在路口,都使他引颈探望,希望能看到郑芸的身影;然而每一次他都非常失望。有一天上午来了个女生,远远看垂着两根粗辫子,身材个头都像她,他激动得心下乱跳,结果那姑娘走近了,却又不是她。一时间他烦心透了,觉得命运太不公平。为什么他所期盼的东西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化为泡影呢!虽然这种感觉在他的经历中出现过多次,但他还是缺乏应付的经验。他确实属于理想超于现实的人,一旦两者不能协调,就灰心丧气。他还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他认为,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拥有希望。回首他走过的人生道路,虽然才短短的十九年,却总是由坎坷起始,跌跌绊绊,梗梗阻阻,不畅不顺,还不是走过来了。孤独、失意、彷徨、幻灭;转而委屈、愤怒,反抗,他都体验过了。他依靠什么?就是依靠他不灭的理想和梦想。他可不把理想和梦想混为一体,然而两者都有是他的精神财富。一天下班后,他走到龙潭口那里,见景色很好,就停了一会儿。他站在河边石头垒砌的保坎上,看夕阳西下。文峰塔的倒影在清波荡漾的水面上晃动,对岸的一排柳树枝垂叶茂,几只北京鸭在浅水边浮游,他就产生了这方面的思索。嘿,理想是什么?梦想又是什么?得,我要把这两个概念搞清楚。理想应该基于理性,那么梦想必然始于幻觉。理性又是什么呢?应该是一种可以实现的追求目标,就像火车沿着轨道跑,鸭子朝着河边跑一样。而梦想就像汽球,随风上下不停留。理想是放大镜,梦想是望远镜;理想像男人,刚强、雄健、有力;梦想像女性,温柔、缥缈、旖旎。理想在外,梦想在里;理想来自旁征,梦想源于内心。正因为梦想难以企及,它才多姿多彩,正因为理想可以触摸,它才绚丽诱人。想到这里,他觉得心胸豁然开朗,郁闷释然。如果郑芸要来,她就是理想;如果她不来,她就归于梦想。他还设想回家去找个理由,上郑芸家看看,最终又打消了这个主意。如果命运要把她搁在他的梦想里,让他永远可望而不可及,他岂不是太自作多情,太没有男子汉的自尊了。解放并不知道,他这个年龄,是所谓男子汉的自尊最懵懂的年龄,自尊的本质是与成熟相联系的,而他并不成熟,但他却以为自己成熟了。

这天下午上班时,小龚对他说:“解放,我俩来配合,一人挖,一人挑。轮换着干。”他觉得这活跟谁配合都无所谓,点头说好吧。于是他俩干起来。他先跟小龚装泥,按平常的量觉得可以了,小龚却一个劲要他多装些。轮到他挑担的时候,小龚也把撮箕堆得满满的,他这才意识到小龚有意在与他比高低。他想这个人真是傻到极点,这工作不就是体力活吗,今天干了明天还得干,明天干了后天还要干,一时间谁干得买力,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这样想着,看着小龚挖泥装泥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好笑。但他还是跟他镖着劲干,不一会儿,他俩就掘出个好大的口子,至少当别人四五个人干的活。工间有十五分钟休息,食堂按惯例送来一桶苦丁茶,小龚咕咕灌下一瓷缸,把杯子递给他:“你也来一杯吧?”,他便也舀了一杯一口喝干。

“想不到你干活还行。”小龚说手拐子抹了抹脸上的汗。

“对付得过去。”

“你也在街道劳动组混过?”

解放摇摇头:“我在农村当过两年‘知青’。”

“难怪呢,”小龚谦和地笑起来:“我就看得出你干活不是生手。”

他俩正说着,忽听有人喊:“喂,你们看,又来了三个人!”

工地上所有的人都抬眼去看,路口那里,果真有三个人朝工地走来。近了些,才看清三人中有两个是女生。解放不知怎么,心弦突然绷紧起来,或许是一种预感的指使吧,他觉得她来了。他也弄不清为什么这种感觉此刻会那么强烈地笼罩着他,越是这样,他越不敢再仔细去辨认,深怕又出现什么万一。他埋下头去,片刻时间,听到板鸭他们议论:“你们猜,这一男两女是什么人?”

“九成是学生,没错,瞧他们细皮嫩肉的样子。”

“真是来我们厂的?”

“肯定是,要不,谁走错路也不会到我们这个独家村来。”

“这回有味道了,将来看谁手长为大哥哇!”

女生群里也议论纷纷:“那两个女学生居然也来砖瓦厂!”

“她们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金凤凰,总是家里硬不起来才来。”

“那个男的胸前还别着两支钢笔,像个十足的酸秀才。”

接着是一片讪笑声,解放终于忍不住,抬头又看。这分钟他真的看清了,郑芸确实来了。谁也没有想到或去关注他此时此刻神态上的变化,他也努力使自已镇静。他目睹着郑芸和与她结伴而行的那一男一女走进了何也的办公室,禁不住心花怒放。重新操起工具干活的时候,他又显得六神无主,心不在焉。小龚说:“解放,你咋搞的,没劲了?”

他嘿嘿笑笑说:“我确实累了,比不上你。”

小龚笑起来:“那就少挑些吧!”

不一会儿,办公室门口闪出了何也的身子,同时,他的喊声传过来:“龚志强,周桂兰,你们来——”

小龚搁下锄头,嘻嘻笑着跑走了。解放也歇下来,其他人趁机也撂下工具,抽的抽烟,喝的喝水,跑的跑厕所,都无心干活儿了。大约十多分钟的样子,何也和小龚,周姐,在办公室门口喊:“开会罗,今天提前收工,大家来会议室开会罗!”

由于激动,解放反而显得踟躇,他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故意装着没看见郑芸。他从门边走向后排,坐下后才悄悄寻视她的背影。她仍然梳着两根齐肩的短辫,辫梢上扎着红胶筋。解放心想,你终于来了,你看见我了吗?你肯定知道我在这个厂的,你怎么想呢?或许你什么也没想,是我自作多情?解放禁不住脸颊暗暗发烧,想起来也是,她和自己之间又发生过什么呢?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当年茶山相遇,不过是碰巧。更早在保育院同班,就更不消说了。而况相隔了这样长的一段时间,那种似是而非的初恋的感觉或许她从未有过,不过是自己一厢之感呢!

何也在前面扫视着众人,开始讲话:“同志们近来非常辛苦,啊,不到一个月,泥塘的淤泥基本上清除完了。啊,每天的政治学习也坚持下来,啊,这是好现象,说明同志们是积极向上的,思想觉悟比以前提高了。我们桐木冲工地也开始走向正规了。啊,不过,这几天我还是发现一些问题,我现在不点谁的名,但我还是要讲。希望同志们各自去想,谁犯了,谁就在班务会上作检讨。啊!一件事是近来有人哼唱黄色歌曲,好像他的喉咙长了虱子痒得很,不哼两句不舒服!啊,希望今后这种靡靡之音不要在我们工地出现!另外,最近有的人组织纪律性越来越差,上班迟到早退时有发生。就连今天这个会,我们叫了半天,大家才拖拖拉拉的进场。啊,刚才我看了时间,最后一个进入会场的人足足拖了十二分三十秒。啊,这不好嘛,你们现在已经是工人阶级的一员了,什么是工人阶级呀?啊,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你们这种松松垮垮的样子,能当领导吗?啊,现在我在重申一遍厂纪厂规:第一,不准迟到早退无故旷工;第二,不准唱黄色歌曲,搞小资产阶级情调;第三,不准打架吵架闹不团结,背后说领导的坏话;还有一点就是,三年之内不准谈恋爱。啊,大家要切记,不要到时候说我没打招呼。你们都是年轻人,要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学习上和思想改造上。啊!目前不断有新工人分配到厂里来,今天又来了三位同志,这里我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两位女同志一个叫郑芸,一个叫赵丽。这位男同志叫黄有才。他们可算是半个知识分子,是学校推荐来的。啊,我们工地人越来越多了,希望大家今后更应该注意团结,不要分帮帮拉派派,不准讽刺、挖苦、打击新同志。啊,今后男生不准进女生宿舍,啊,明天就去老厂拉一车砖来,把中间那个篾席的隔墙换成砖墙。啊,不然那个篾席墙上尽是洞洞眼就不好了,(会场哄地一声笑起来)你们不要笑,啊!我是过来人,我晓得你们这些小伙子心底的鬼码码计!啊,好,现在我来把各班组人员调整一下,我宣读名单,大家记好……”他念起名单来,解放注意听着,暗暗庆幸郑芸、赵丽、黄有才、都和他分在一班,班长仍然是小龚。铁锋、板鸭他们分在二班去了。何也讲完话后,周姐和小龚分别讲了明天的工作安排。这些他没听进去,却在心下琢磨,赵丽是不是他的同学?刚才没注意她,在学校时那个曾经要跳消防池的女生,莫非她也来到了砖厂?这么一揣,他立即寻视前去,从侧脸上判断,真是她。他又止不住暗暗欣喜,总算也有一个同学在厂里了。

散会后,人们熙熙熙攘攘地忙回家。解放刚出会议室,就看见郑芸和赵丽站在圆木堆那里。他有点不知所措,没想到她俩就喊起他来:“卢解放——”

他的心一跳,连忙掩饰自己难堪,笑着走过去说:“没想到你们两个会来,真是太好了。”

赵丽笑道:“还记得我这个老同学吗?”

“记得,记得,哪会忘了。”解放窘迫地笑着。

郑芸一边撇撇嘴说:“我们还以为你是贵人多忘事呢!”说罢瞟瞟赵丽,两人嘿嘿地笑。

解放说:“你们俩咋认识呢?”

赵丽说:“莫非我们不能认识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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