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神君印
半个时辰后，风雷渐息，倒灌而入的天地灵气消散，盘腿悬浮于空中的吴翊玄缓缓落于地上，呼吸均匀。经此洗礼后，他浑身都是排出的杂质和废血，腥臭异常，吴翊玄感受天地间的水气，稍稍勾动便在体表凝结一层水雾，洗干净后一拍腰间君子玉佩，换了另一套青色便衣。
吴翊玄将柔顺及腰的长发盘起，不语桃木簪贯穿定型。青涩的少年脸上，多了些许棱角和坚毅。
气海稳定，所有原本白蒙蒙的真气和天地灵气悉数转变为淡金色真气，他之后便是需要日积月累运转十八停，转变相当一部分为属于自己的剑气。从前可以称作气海的雄浑，流转于经脉之中如江流过境，但经此凝练后单从体量上而言只有先前的不足一半，但足足感觉浑厚了至少四五倍。他遏制住突破二境的冲动，故而将膻中大穴中的神位抑制在了一百九十九尊的样子，若是第二百尊神位凝练出，恐怕当即就会跻身二境，由不得他做主。
气海之上，金色落雷还在不时打响，但是那黑白雷霆与不知名的风都隐没入手腕全息穴，他们并没有消失，实际上吴翊玄能感受到这次消耗这两道气息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不足万分之一的零头，却给自己带来了如此多的好处，可见这两缕气息原先的主人有何等实力。
至于在圆满的最后一刹那，他冥冥之中感受到自己身上似乎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觉，好像与魂魄有了某种协定。他在询问了黄龙道人后才明白这是气运入体，先前白也在将夷陵内的儒家气运转给他的时候尚且没有修行，故而没有这种似幻非幻的感觉。
吴翊玄的气血也得以滋养灌溉，因而肉身强度也得到极高的提升，从筋骨皮的角度出发，这样由内而外的荡涤洗礼过后，又被雷霆重塑，恐怕坚韧程度不下于二流甚至一流的武夫。甚至先前李四怎么也教不会的五重劲道，也在站桩走拳了十多年后的现在，在肉身坚韧的同时激发出了两种劲道——整劲与崩劲，单手一抬何止千斤巨力。故而此时的吴翊玄单论肉身，恐怕得以比肩幼年凶兽，比一境的修为还要高上不少。
“如此说来，我这是跳出无暇的范畴了？”吴翊玄又惊又喜，左手开合间，有雷霆盘绕，想来刚刚如地狱般的折磨也是值得的。
黄龙道人点头，指了指上面的璃水石，赫然有一些不大不小裂纹，“你小子是成天下至强一境了，还不抬头看看你干的好事，把以坚硬著称的璃水石构成的阵法都凿穿这么多窟窿！”
吴翊玄微笑道：“死牢出了这么大动静，不出一时三刻必会来人检查，届时正是你我逃出生天的好机会。”
黄龙道人点点头，又摇头道：“是也，但非也。以我现在的状况，若是真的出去了，哪怕能把捆仙绳挣脱，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到从前的水准。而且我仇家太多，很多老东西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如果没有什么道行高深的老朋友护道，我不放心。不过你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对你而言也没什么，再怎么样你也是一境，风一吹就倒了，好好保命吧。你能陪我在这儿一叙，道人我已然满足，其他的，也就不必多管闲事了。”
或许他已有死志，被折磨了一千年，早已磨灭了意志。但吴翊玄转念一想，忽然问道：“前辈，你虽然千年消息闭塞，但可能推算出当今的降灵湖之主可能是谁？同是养龙士，可会和你有关联？”
“就算是故友，你能请得动？”黄龙道人不屑，显然没把他动的心思当回事。
吴翊玄故作深沉笑道：“若是我说，如今的绥阳中，就有一位养龙士呢？”
养龙士作为旁门左道，门人自然少之又少，黄龙道人不是神机妙算的道法，自然无法推算出如今还有门人在这个小地方。但吴翊玄亲眼所见，那日李四与四位人影厮杀，有一位便是脚踏双龙，很难不让他联想起来。
但那四人隶属于吕公公，吕公公的邪异，吴翊玄是见过的，甚至于为何自己会经常进入那诡异的世界，也是自从见过吕公公之后才有的。无论是初次遭遇时吴翊玄以剑气粉碎的蒙面侍卫，还是后来与李四打斗的那四人，都不像是正常人一样，因而他心中有把握，吕公公手上多少得有些能控制他人的秘法，把那些正常人变得不人不鬼。至于秘法是什么，又是怎么控制的，吴翊玄无从得知，可他也不需要知晓那么多，因为既然有养龙士，那么现任降灵湖之主若是得知，定然不会放任不管。
如此一来，黄龙道人或许就能找到他从前的某位师弟或是师侄，什么辈分不重要，但这些人的出现，无疑会让黄龙道人的心死灰复燃，也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他脱困后活下来的概率。有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才能真的激发起斗志。
吴翊玄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极力想挽救这个老道人，不单单是因为老道人是他第一个实质性的引路人，更因为在这尔虞我诈，各怀鬼胎的天下，若是没有点靠山，恐怕他还会有无数次被坑害而不得翻身的可能。
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光靠自己是肯定行不通的。他也没有想利用黄龙道人这等辈分的人物，但如果能有靠得住的人在关键时刻出现，那么吴翊玄就可以保证以最快的速率成长。
现在的吴翊玄，也消减了很多稚气，多了些许深沉慎重和心机了。
“说下去。”黄龙道人故作镇定。
吴翊玄在牢房中踱步，边走边思索道：“如今的绥阳大权分散，但绝不在城主手上，赵姓城主府名存实亡。其余的王家掌握财力，梅家不足为道。但真正的权力，恐怕还是多半落在了一位叫做吕公公的手中。前段时日，我偷偷打听到了一些讯息，这位吕公公，早年间是京都太安内一位普通宦官，因武道修为高深而净身入宫，取悦皇宫贵族换些碎银两过活。可后来某一日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忽然得到皇帝赏识，官衔连升三阶，但他却一再请求来到绥阳这样的边远城关，而不是在朝廷。我虽见识短浅，但以我的眼力也足以见得，这其中有猫腻。”
黄龙道人皱眉不悦道：“这和我养龙士一脉有什么关联？”
“前辈莫急，马上便可知晓。”
“我与同行几人一同本是打算途径此地，却遭遇吕公公与他随从的欺凌。后来他又有新的一批随从，其中便有一位是我和前辈提到的养龙士。我观他脚踏双龙，背着一个竹篓，不似作假。但问题是，吕公公似乎有一种可以控制他人心神的邪法，前辈的那位后生门人，无疑也被控制了。”
“以我现在的状态，出去也没法救人。不过背着困龙篓，就算是赝品，也多半是亲传弟子。”黄龙道人有些失望，但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望着吴翊玄失声道：“你是说……”
吴翊玄停住脚步，微微一笑，“是的前辈，如果你是那位亲传弟子的师傅，会在弟子危难时，困龙篓可能会被居心叵测之人夺走时而无动于衷么？”
“故而，短则数日，长则三月，你降灵湖现任之主必会找到这里，到那时，便是前辈可重回故地之日。”
黄龙道人再也按耐不住，黄金龙瞳明暗不定，即便是气海干涸，也在一瞬间爆发出天崩地裂般的气息，不顾捆仙绳的的鞭挞！
“你所言……可否当真！”
“固能当真！”吴翊玄斩钉截铁，胸有成竹，但他还是继续说道：“不过还请前辈稍安勿躁，不妨再等些时日，包括我，也不急着逃离。既然我们都以有脱困的把握，那便不妨等到时局稳定时再做决断。即便不能稳定，我也得须看透才行。慌慌张张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眼中闪烁着思量，自忖道：“或许，赵铭城并不是想陷害我，这对他的坏处远远大于好处……那么……”
“他多半另有图谋。而我只需静待变化即可。”
吴翊玄心思百转千回，却不知在思量的时候，黄龙道人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人活千年，最后的心愿无非到曾经长大的家乡看看。
吴翊玄走上前去，拍了拍老道人瘦骨嶙峋的身躯，看着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不可磨灭，感叹这么多年来在这样幽暗的死牢里到底受了多少苦难。
良久，黄龙道人抬起头，眼底多了些许神采。
“如今的降灵湖之主，多半是我当年的结拜兄弟赤龙道人，他性子火爆，又和我一样护短，找到这里来定会大闹一场，那时尽数绥阳高层战力都会被吸引，再脱困也不迟。你很聪明，小子，你的聪慧和谨慎出乎我的预料，说吧，你还想得到什么好处。”黄龙道人见他支支吾吾，知道他有话要说，“想要什么便直说吧，以你的资质，还帮了我这么大的人情，理应有所回报。”
“那个……前辈，先前不是说有望通过神道气息打开一瞬天眼的嘛……”吴翊玄对能看透他人隐景的神通耿耿于怀，他实在太缺神通和法宝了，如果能把每次对敌的对手神通都学过来，想想就觉得究极爽。
“你个滑头！”黄龙道人笑了笑，随即严肃道：“这天眼通，本就不属于第一大步人修的修士能掌握的范畴，除去其能修成的必要前置条件是在某一境界达到无暇的极致，也便是极境除外，想要长久维持天眼，耗费的真气也不是你现在能够想象的，胡乱去尝试只会适得其反，不进反退。但你天赋的确尚可，我教你口诀与法门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你是想借此看破对手隐景而完全反推其功法神通，我劝你还是要慎重，因为太多手段可以遮蔽甚至故意透露给你错误的路径，况且大部分真正有道统的传承都远远不止是有了运转路径就可以练成的，正如你所学的功法，你自己也清楚，精髓远远不是路径而已。”
“弟子明白。”吴翊玄此刻显得乖巧，恨不能立刻开辟天眼。
“那么一切因果由你承担。下面的口诀便是法诀，你听好了！”
“水寒江静，满目青山，载月明归观吾心！”
“小子，你的现有的真气不足以支撑天眼，试着用你手腕处的神道气息流转到天灵穴，强行激发！”
吴翊玄引导着右手手腕全息穴里盘踞的神道风气，就在流转到天灵穴的刹那，他双目阖上，嘴唇翕动。
“水寒江静，满目青山。”
“载月明归观吾心！”
然而无事发生。
吴翊玄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自己这修行天赋睡着了？
他又念叨了几遍，还是一片太平。和刚刚突破时候的声势大作可谓云泥，不禁有些落差，低着头默不作声。
“毕竟那些天生至尊也没人能在一境就开天眼……到底还是对他期待过高了。”黄龙道人心中暗暗道，面色如常，刚想说些安慰的话，却看到吴翊玄忽然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问道：“远古神道在崩塌之前，可有什么厉害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