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上路

白也的死讯一日之内传遍天下，与之一同的，还有若干的协同信息。

隐匿在暗中的妖族，因两位王座肉身被毁、数不尽的十境以上大妖死尽而退出人族地界，外加剑老大都天澜同日内下达了必杀令，命天下剑仙斩杀任何胆敢在人族八大洲地域上抛头露面的十境以上大妖；而妖族多个帝柱也命妖族速退，同时献祭了一整座城池的百姓，以此挑明两族关系，并表明并非是软柿子，任由人族拿捏。

而因为白也的身死道消，三日之中，以南天苍洲为首的六个大洲，但凡奉行儒家的俗世王朝，总计近千，悉数昭告天下，一年内不举行殿试，所有儒生皆须披麻戴孝三月，此为继文圣死后的第二次举世皆丧。虽不及圣人三年不行考试之礼，但在众多儒生的心中，白也已经成圣，只是没有能到山河社稷庙中接受封正而已。故而很多地域纷纷铸起了白也的雕像，被尊为第五位圣人，读书人家中也纷纷挂起了白也的画像，那位白衣读书人，将继续庇佑读书人。

至于夷陵，没有了封神榜与白也的守护，却也因为封神榜背后的势力——三清后人，与白也最后的浩然赴死，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的因果，而让暗中的人不敢再打主意，否则就是与道家三清一脉和天下所有的儒家门生为敌，很难说会不会在几年后、几十年后出现白也这样的执牛耳者出现，因此纷纷蛰伏，至多只是取走部分仙藏与气运。没了封神榜，夷陵公之于世，不再有禁制——所有人百姓可以修行，外来者也可以随意出入，没有了时间与境界的压制。但似乎都还在遵守着从前的那三条规矩，或是被白也感染，或是怕封神榜死而未僵，唯恐殃及池鱼。但无论如何，之前来接引龙尾巷的外来者也都散去，在很多人看来，现在的夷陵，甚至比从前要更宜居，念及旧情的百姓，尤其是老人，当然不愿意离去。与此同时，至圣先师聚集在此地十万年的气运也反哺天下，助文运一脉昌盛。

但吴翊玄不打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他要替先生去看看这个世界。

他想很久很久以后，能否替先生讨回个公道。

他想过很多很多，有些能做到，有些做不到，他都想过。但无论如何，该出发了。

他一日沐浴净身，吃斋念经，在曾经读过十年书的学塾里坐了半日，终是合上了木门，将这一切保留原样。

李四劝他动身前在夷陵中多找些仙藏，或许对他日后有好处，不曾想却被这个披着孝衣的少年给婉拒了，而他给出的理由竟是，一介凡夫俗子，肉体凡胎，能接得住几个斤两的天材地宝，天道气运，给李四给气乐了。

曾经不爱读书，总是逃课的李秀秀看到了白先生最后的时刻，趴在床上哭了好几天，最后抹干了眼睛，认真地对吴翊玄说想要读书，以后一定认真读书，不偷懒。但绝大部分的书院还是不能接受女子入学读书，能做到白先生这样有教无类的太少太少了。于是吴翊玄与李四顾雪商量了决定，送他去文圣老爷开办的文昌书院读书，作为白也的弟子，文圣的徒孙，文昌书院没有理由不接受李秀秀。

但文昌书院在北黎以北的朱阳王朝境内，不可能让这么小的小秀秀独自一人去，当吴翊玄问王霜降愿不愿意和他们一同上路，护送小秀秀去文昌书院读书的时候，王霜降一口答应，把李秀秀抱了起来，说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以后可要是比白先生学问要更高的，要做第一个讨好她的人，以后才能受到小姑娘福泽庇佑一二。这番话听得李秀秀可高兴了，当天就开始积极读书。

“那你呢？”

王霜降坐在河边，脱下了布鞋，把素白的双脚浸入河水中，拍打着水花，随意问道。

吴翊玄盘腿坐在河边，捡起一块圆润的鹅卵石，用力丢到了远方，眼神中带着少年特有的迷惘，却渐渐明亮起来，冲王霜降笑道：“我？我也不知道，但说不定走到了文昌书院就知道了呢。”

王霜降头歪向另一个方向，好像要说些什么，嘴唇嗫嚅着，却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就这样，李四带着吴翊玄，王霜降，顾雪和李秀秀，背着包裹，踏上了去朱阳王朝的路程。

临走前，吴翊玄走进了许久不曾进入的自己原本的家中，他发觉一直以来其实是因为心存愧疚，怕娘责怪，而很少踏入自己家中。但经历了这一切的少年心境已经远胜从前，他将家中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而后在娘的牌位前说了一会儿话，最终跪拜诀别，背着不大的包裹上路。

一行人，有大有小，一同北上。

忽而远征客？

四方天下游。

总有一日，少年会脱下孝衣，穿上熟悉的白衣，和天下人讲讲道理，去看看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到底有多浩瀚，有多无奇不有，去见更多更多的人，交很多朋友，喝许多的酒，爱一个姑娘，挥出十万拳，递出百万剑，习得千万法。

这个迷茫的少年啊，总有一天，会找到他心中的方向的；总有一天，会知道什么人是真心对他好的；总有一天，他会找到那个心爱的女子，陪他走过很远的路，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总有一天，他会懂白先生和他说的那些道理。

总有一天，他会在经历沧海桑田后，彻底明白白先生那一句：

吴翊玄，大道就在脚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