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问剑

天上。

黎明已起。

宋闻天与杨乾友几乎同时出剑，只不过一人剑指暗处的妖族，杨乾友剑光万千，抗衡着周身围困的八个大修士。而陆伏在封神榜边上，守卫着无论对夷陵还是对他玉清天都十分重要的神物。

封神榜，乃是他道家三清一脉，十万年前的三位始祖，耗尽一身修为与精血炼制出的一面镇压神道的仙宝。尽管经历了十万年的消耗，然而其余威仍然可以匹敌十三境以下所有修士。

而白也低着头坐着，似乎无动于衷。

黄河内，是杨乾友与面对的八道光柱内修士的斗法。

“你们当真是看得起我这个老头，啧啧，八个人，两个剑修两个佛家，三个道家还有一个名气不小的散修……也好，太久没活动筋骨了，也该让世人知道杨乾友是谁了。”杨乾友微微一笑，腰间那柄天下剑修飞剑汇聚的三尺飞剑化分出七柄分身，分别追杀其余七人，而他第一个面对的，就是他认为最棘手的魏晋。

“让我来会一会被誉为玄都中洲第一剑修天才的魏晋！”

杨乾友认真看着他，手托飞剑，脚下无数草木上下翻飞，不断新生又凋谢，更有无边不知名的花和药草生长凋零，周而复始。他平凡的一袭青衣上宝光流转，让这平凡也多多少少显得很是不凡。他周身更是有无数凌厉更掌控了生机与腐朽的剑气——或者说是掺杂着剑意的剑气纵横，让方圆一里内只有魏晋一个活物。

魏晋狭长的双眸微微一凝，神情肃穆，不敢托大，将怀中抱着的缭绕黑气的长剑拔出，黑白剑穗倒挂，这柄剑端的是不同寻常，有着极为浓郁的儒家气息，甚至拔出之后，会在剑身上垂落下不少黑气，自动汇聚为一个又一个墨色的字，悬停空中一息之后便又消失。

“杨前辈，晚辈玄都中洲剑修魏晋，携此本命剑‘诗意’，斗胆向前辈问剑！”

他一剑递出，风起云涌，若干个墨色黑气组成的字宛如有文人墨客在空中挥毫一般，刹那间组成了诗篇，伴随着剑气，笔直杀向杨乾友。

“天平山上白云泉，”

“云自无心水自闲。”

伴随着魏晋一字一字落下，那如挥毫泼墨而出的纵横剑气不断构解重组，繁复但丝毫不杂乱，墨丝分离之间，在杨乾友看来，好像构建了一个世界，而他一脚踏出，竟踩在了一座平平的山顶，抬头一望也不是黎明的鱼肚白，而是白云悠悠，天上更有泉水喷涌。

有点意思。

杨乾友摸了摸胡子，不慌不乱看着这个奇异的诗篇世界。

魏晋见此招奏效，便一抖剑穗，那只有三寸不到的流苏迎风就长，黑白莹莹，眨眼间就将杨乾友包住，严严实实。而在这“茧”中的杨乾友似乎毫无察觉，双眼怔怔，一动不动。

在杨乾友看来，他还处于那样的一个诗篇世界中。天水悠悠而下，白云缓缓流动，清风吹拂山巅，一切如此淡雅，乃至于心境祥和，无忧无虑。

不知岁月，无谓光阴。

他伸出粗糙的手，感受着几乎静止的光阴，感到心中一派宁静。

多少年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美好了。

真好啊。

杨乾友漠然睁开双眼，眸中碧绿精光暴涨，从双目中射出两道剑光，而后右手一抖，三尺长剑剑气万千，携带着若干枯荣，草木花叶明明灭灭，混杂在碧绿匹练剑气中，以绝对的杀气与实力粉碎这诗篇。

他再次睁眼，眼前便是被粉碎的剑穗飘落而下，一个个斗大的墨字也荡然无存，显然被破了这看似无解的诗篇。

魏晋捂胸，被震退三四步远，每一步都踏碎部分空间。他眼中带着些许骇然，更有着敬意。

“剑意不错，也有点意思，读过点书是有些不一样。但剑术太差，剑道远不完美，魏晋，你缺少生死历练，出剑太过柔弱，还不是我的对手。”杨乾友摇摇头，“或许在我道心碎裂之前那会儿，你这招还能再困住我片刻，但如今，不堪一击。”

“我本想借此机会与白师弟分个高下，亦或是生死，看看这些年过去了，文圣老爷子的选择有没有错。可如今看来，我无法踏过前辈这一关，也便还没有资格去问剑白也，或是倒悬长城十大剑仙。”魏晋收剑，抱剑而立，躬身拜道：“前辈与我本无生死仇怨，既然剑道不如前辈，我便去剑门关砥砺剑道，厮杀一百年。百年后，定会寻前辈而来，希望前辈能活到那个时候。”

“前辈，告辞！”

杨乾友哈哈一笑，一剑劈去，浩荡剑气如大江之潮水，眨眼间吞没了正飞遁而去的魏晋，后者一个趔趄，雪白的长衣被这草木剑气给尽数冲碎，血肉模糊。

“我看你这小子是娇纵跋扈惯了，这夷陵是你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一剑算是代价，滚吧。”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喔对了，百年以后我肯定打不过你了，要问剑找吴翊玄去，别找我，省的烦。”

魏晋忍着剧痛，朝着杨乾友再次拱手，“吴翊玄……晚辈记住了。”

杨乾友看着魏晋远去的背影，心头也松了口气。好在对方谨慎，没有继续死缠烂打下去，若是继续拼命动手，他多多少少会受伤，这个魏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况且就算有把握能杀了他，难道真能杀了不成？堂堂一个大洲第一剑修天才，背后多少老的甚至老不死的，杀了他一个，惹来无数追杀，这买卖，不值当。

不过好歹赶走了一个瘟神，也让他多了些胜算。否则一对八，还个个不是善茬，不死也得扒层皮。

那余下的七人也前后将飞剑分身给击碎，有几个十境的些许狼狈，衣衫破裂了一些，显然是吃了些亏。

神念一分为七，仅仅是飞剑分身就能威胁到十境修士，这恐怕已经不是一般的十二境剑修了，而是无限接近于十三境飞升仙人了。

而剑修本就杀力极大，此刻又遁走了一个十一境剑修，余下虽有七人，却多多少少有点没底。

七人在被飞剑追得上天入地之时便以心声交流，他们当中有两人是道家阵符一脉，且一人为关阵山十境阵师，可在远处部下阵法旗帜与符箓；一人乃玉符宫十境修士，也可在远处挥霍符箓牵制杨乾友。至于剩下五人，一人为大乘佛家雷音寺十境得道高僧，可施展秘法，瞬间恢复阵内所有人伤势；一人为小乘佛家化生寺十境怒目金刚，法号释无念，可与杨乾友近身厮杀；一位道家清虚观老观主关门大弟子许图南，倒骑青牛，要去找陆伏前辈论道，显然是被这飞剑给追怕了；而另外两人，一位目中无人的张扬剑修，名为唐明，另一位阴柔散修，名为禹顺，皆信不过其他人，或是不屑于联手，故而独自行动，伺机出手。

此刻他们和商量好的一样，那魁梧阵师远遁十里远，大袖一挥，从袖中钻出十五道袖珍小小旗帜，飞速破空而去，而后悬停在杨乾友周身一里处，一个个化作十丈大旗，光芒亮起围成一个圈，将他困在其中；而后他手捻一沓白玉晶莹的如玉质符箓，咬破手指，在其上滴落一滴鲜血，这滴鲜血很快被吸收，而后这一沓玉质符箓一张张冒出烁目却不刺眼的白光，簌簌分散开来，亦是在那十五杆旗帜内再次围绕成一个圈，将杨老头困在其中。

与此同时，玉符宫的修士身形在朦胧光团中滴溜溜一转，远遁在万丈高空之上，俯视着战局，双手抄在长袖中，随时准备出手；而雷音寺得道高僧一袭白衣，手拨佛珠，自愿盘腿跏趺而坐在阵内虚空，低眉顺眼，默不作声；散修禹顺立在一旁，手中短扇扇动，双眸闪烁；而化生寺金刚释无念与那剑修唐明已经风驰电掣直奔杨乾友而去。

杨乾友咧嘴一笑，低声说了句“可惜此时没有酒”，便见二人同时而来。他毫不犹豫出剑，一剑直指唐明剑尖，而其左手也运起真气，一掌印在了释无念的偌大手掌上。

叮——

悠扬的剑鸣传出，唐明手中长剑一顿，而后口耳渗出鲜血，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疯狂后退；而那气势汹汹的释无念结结实实对了一掌，便只听得一声脆响，右臂折断。

杨乾友只是后退了一步卸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得道高僧双手合十，雪白的眉毛随风飘摇，满目慈悲。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只见刹那间，唐明面色不再狰狞，他只觉被反震的内伤顿时恢复如初，释无念也是如此，刚断的右臂眨眼间接上，没有了伤痛。而高僧则身形一震，白衣盛开朵朵血花，耳鼻渗出鲜血。

杨乾友见到这一幕，也是怔怔出神，大乘佛家，当真让人敬佩。

忽然，他心头一沉，周身那困住的旗帜显然已经就绪，而且定然是半仙宝品秩的灵宝，竟立时将他浑身的修为生生压降了一个境界。

困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