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为何选你
夜幕渐深,许姎躺在床榻上,不住滚来滚去。
依白日薛徴所言,那房腊九借朱勔的势成为百商行会会首,借此宝棠楼一家独大,并涉足诸多产业,在余杭之地拥有不少庄园产业、滩涂之地。
房腊九供给朱勔财帛、物用,甚至美人,朱勔实际上一应皆笑纳了,只是私藏于宅院,不为旁人所知。
从明面来说,房腊九更是朱勔监运花石纲的人力、物力来源的输送通道,他们之间息息相关,朱勔不会轻易让旁人来掺和进来,定会帮助房腊九独占余杭生意大头。
许姎按着额头,忍不住想,这古人一点都不笨嘛,没学过经济垄断,但都会实际去使用,她一个现代灵魂穿书进来也不能随意讨得便宜。
不行,即便这样,她也绝对不能因此退缩,她比书中人唯一的优势就是,她知道结局,知道绥熙之祸何时到来,她洛芸芸不能认输。
若是,朱勔不愿意再和房腊九一道,房腊九便不能阻了别家商户在余杭做大生意,甚至朱勔还会倒踩房腊九一脚。
可是如何使朱勔放弃如今的利益,转而舍弃房腊九,这倒成了难题。
许姎苦想不至,探出素手扒拉起床头悬挂的三只纸老虎,它们被拨动着四处摇摆,看着憨态可掬,许姎嘴角泛出笑意,也不知子先哥哥在做什么,在习武或是练字,或是为江宁县的方家所感伤。
总之,他是个心有光明之人,有扶危济世的鸿鹄之志。
翌日,许姎拉着洛紫又来了六福馆。
“娘子,我们坚持做菜馆恐怕是不行了,那房家如此蛮横,恐怕不会容许我们。”
许姎笑道,“洛紫,就算没了袁一刀又如何,你忘了我们在汴城时风靡汴城的新式素签串食,简便高效,既然我想做汴城菜馆不得,已经惹了房家,那便索性一惹到底,以我们本来的招牌做事。”
“可娘子,房家有转运使——”
“他有靠山,我许姎也有,我肯救薛徴于危难,他这人虽颇有心机,却非不道义之人,且我在汴城也有经营,这世间事抵不过他强他更强罢了。”
洛紫见许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心底更加崇拜起四娘子,暗道,娘子年少,却是个颇有主意的,在汴城街巷相遇,她始终信娘子不是一般人,她要做的事必定是能做成的,只要跟着娘子,她洛紫便也是此生值了。
许姎话是这般说,心里却还是没多大底气。
她打算让魏舅父去尝尝这素签串食,最好让整个余杭都风靡起来,这样它便能长久存在,而不轻易受掣房家行会。
许姎抚摸起一块新匾——六福食记。
她定会在余杭扎根下来,直到康王定都临安。
远在余杭江宁县海滩上,许多商人交易珍珠、海货,早已潜伏在船上的盗匪们登时冒头亮出大刀过来砍伤无数商民,将珍珠、宝饰夺入怀中,更是一群人搬着海货、银两上了船,往远处岛礁航行。
尚未负伤的商民连忙四处奔走,“盗匪劫掠!救命!盗匪又来劫掠啦!”
“救命!”
一群负伤的商民坐在茶馆感叹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又惋惜起多年遭受损失,盗匪之可恨罄竹难书!
“不行!官府怎么就不管呢?我们沿海商民都受了多大的损失?”一个年轻渔民气愤道。
商人鄙弃道,“安抚司负责两浙地方治安,朱勔身为两浙转运使光顾着监运花石纲一事,本路各府皆听朱勔的调派,哪里顾得上来管我们这等小民的死活!”
“官家运石一事,我们两浙多少人家破财、丧命,到底有谁能给咱们主事啊?”
商人暗叹自己前来交易赔了夫人又折兵,“能怎么办?等着呗,熬死了大不了几条命!”
“唉——”
河面上的花石载了满满一船,后面更是连着无数船只,绵延不尽。
一阵劲风拂过,许姎放下茶盏,紧了紧头上的帷帽,直到薛徴左右围着许多官员朝这处来,许姎站了起来。
薛徴抬眸一眼便注意到了许姎,随即侧身道,“既商定如此,应奉局照常搜寻珍奇异石便是,后续水运便随太湖石相继运入汴城。”
应奉局,是朱勔为了修建艮岳,为皇帝额外搜集异石的机构。
此时一位上了年纪的官员忧心道,“副使大人,征收异石之事,费力多扰民,恐怕生乱,更需要财帛支持,昨日我问了转运使,他竟要向我等筹资,再不够,便挪用……府库。”
薛徴眼底生了几分讽刺,只淡漠道,“转运使奉召运石,官家令其集一切人力、物力、财力监运花石纲,转运使这么说了,你照做便是。”
待他身边众人散了,薛徴双手背负,单腿独倚着,日头的光亮都撒在他那张恍若不似世人的脸上,许姎小跑过去,薛徴散漫道,“四娘子来寻我薛徴,做什么?”
许姎微微喘息,她尚年少的两颊生出些粉晕,亮着眼睛道,“薛徴,你加入我的六福食记,如何?”
“许四娘,你说过这铺子是留待日后和你那位云表哥经营家业用的,和我薛徴——可是半吊钱都没有关系,”边说着薛徴还做了相配的手势,神情怎么都透着一股招人打的劲儿。
许姎噎住,还真是说谎话,前面圆一个后面圆一堆谎,她好气地笑了笑,合住双手,“确实如此,只不过州府财政恐怕此时亏空地紧,国库亦是空乏,我见薛大人年少又如此上进,定是有与日月争辉之心、叫江流逆转之志,这也离不开银子支持,若薛大人肯做我的手,助我、扶我,我亦肯为你提供源源不尽的财力支持。”
说完,许姎便一脸期待,薛徴不动声色步履不断逼近许姎,眉间蹙起,“你如何知道如今州府亏空、国库空乏?”
许姎心口一紧,只得边退边道,“我见自官家下令修建艮岳以来,汴城如今物价波动剧烈,陡然升高,又观转运使朱大人之前闹出租金、渔民之间纠葛频频,我猜——应当是这样的状况。”
薛徴脸色僵住,见着此时许姎圆润的脸颊、幼嫩的眉目,他攥紧了手指,任由指甲刺破掌心皮肤,许姎从未进入州府、也未曾为官家掌库,竟有如此的判断之能。
她之所想与他不谋而合,他再也无法用撩拨甚至挑逗的心态待许姎。
心下越是严肃,他反倒低笑几声,朝许姎逼近,“这两浙富户数之不尽、比四娘子那破铺成气候者亦不在少数,为何我要选你?一个心里只记挂着未婚夫的闺阁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