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婕妤
汴城秋风横扫，霜冷之气透骨，许芷紧了紧斗篷，落珠搀扶着身骨娇柔的自家娘子，汴城南城门外，一个高大男子早已站在高大杉树下，来往的人多是叫卖货郎，偶尔行过吆喝一两句所卖的新奇玩意。
“我要走了，没想到临别还能得见三娘子一面。”
完颜忽也看着许芷的芙蓉面，眉眼中的书卷气，胸腔涌起一股子满胀的离别愁绪，若是能与许芷日日夜夜相伴，他甘愿一辈子不回去王庭，一辈子只是颜晔。
他看着总是在他面前任性娇蛮着的许芷竟然会落泪，不，他不要她落泪，他宁愿许芷骂他、吼他，也绝不愿意让她哭，让她难过。
“别、芷儿别哭，我宁愿你骂我千万遍。”
他头一次大着胆子敢碰许芷的脸颊，为她拭泪，早在第一次遇见许芷的时候就想这般如此。
落珠站得远些，她小心地扫过远处的一对璧人，男子高大俊朗，女子纤纤文雅，可惜身份不配，婚配之事，淙人都看家世，即便国公、老太太最疼宠三娘子，他们也绝不允许这等低贱之辈同娘子成婚。
许芷听他说这话，哭着又笑了，“呆子，哪里有这样希望别人臭骂自己的？”
完颜忽也气息袭人，带着阳刚猛烈，他笑起来俊容发憨，“若是你，我情愿一辈子被骂。”
许芷羞红了双颊，心底更生悲戚，“你明年呢，会来考取功名拜访国公府么？”
完颜忽也心底喟叹，许芷啊许芷你终于肯对我有一丝丝在意了，我身为覃国宗室，怎可做他国臣子？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许芷脸上的红晕在这沉默中消失殆尽。
“会，若芷儿等我，我会再来的。”
他在汴城不过待了三个月，遇见了心上人许芷，知己云子先，朋友文泉先、许四娘子，他们曾在潘家酒楼饮过梅花酿恣意欢谑，在街巷之间为百姓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他见过万家灯火、亭阁水榭，这都是与故都迥异的。
忽也拿出珍藏许久的帕子，他曾将它好好安放、认真对待，“芷儿，你的帕子。”
许芷摇头，“我不要了，归你。”
忽也胸口热意阵阵，她还是肯留给他点东西，至少她也曾是在意过他的罢。
完颜忽也上马，他盯着泪痕干了的许芷，牵马过去，他弯腰以一个艰难的姿势抱住了原地的许芷，他在她耳边道，“师父，莫要忘了我。”
许芷有些惊，忽也的怀抱很温暖，她体寒，还真是暖得不想松开。
“你要不来见我，我会忘了你的。”
忽也苦笑，她向来最是直接，“我会一直一直记住我们的约定。”
他调转马身，跑向远处早等在远处的家仆勃真，他听到许芷在远处喊，“你不和文哥哥、云哥哥、四娘道别了么？”
他停住缰绳，转头道，“美好的时光太过短暂，多见一个总是悲伤。”
他默念道，“芷儿，我完颜忽也终有一日会回到汴城来，到那时无论如何我都把你抢到手。”
宫城外有离人诉别，宫墙内有伤心人独卧。
夜色渐深，魏贵妃仍然坐在小榻上，灯烛燃尽，守夜的宫女过来，“贵妃，奴婢为您换一盏灯罢。”
魏贵妃颔首，宫女手脚麻利换了新烛。
此时，关雎宫来了人，魏贵妃立即抬眼朝外面看去，“是不是官家来了？”
来的却不是官家，是官家身边的内侍裕丰，他弯腰道，“贵妃，官家说今夜不来了，您早些安睡，明日来陪您用早膳。”
“来人，看赏。”
裕丰接过宫女的递过来的荷包，只低声道，“贵妃不必忧心，帝王雨露均沾，只是宠幸蔡师举荐的那位贺娘子去了。”
“多谢公公告知。”
贵妃还是往常一般淡然，透着雅致，她在宫里多年从未恃宠而骄，一直尊敬皇后、礼待太子，颇得宫人们敬重。
裕丰出了殿内，贵妃袅娜得身影被烛火打得清晰，显得格外孤寂。
他无声叹息，帝王生来便有三宫六苑七十二嫔妃的权利，纵使宠爱贵妃多年，总也不会置其他女人不理。
魏贵妃按了按额角，“采莲，你帮本宫梳洗安置罢。”
“喏。”
采莲看着贵妃眼底的寂寥，她这般倾城容貌竟然没比得过那个‘大龄老妇’。
许多宫人背地里都这么叫那位贺郡君，她入宫时已经二十九岁，宫人们往往议论她走起路来体态风流，样貌保养得宜，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可偏偏贺郡君不爱出来，十分傲气，所以宫人们多鄙夷她。
不成想她去了趟道观，竟引得官家注意了她，连宠了几日。
长夜漫漫，魏贵妃躺在床榻，孤枕难眠，想起爹爹远去余杭，朝中蔡景风头正劲，当日把他的人佟内侍逐出宫，恐怕下一个就是要对付她了。
思及此，不由地伤心垂泪，她年幼入宫为女史，得皇帝看中、姑母国公夫人扶持，宫中如履薄冰成为盛宠的魏贵妃，却连姑母都保护不了，一时心头绞痛。
一夜无眠，魏贵妃起榻，用水舒缓疲惫，“采莲，帮我用香粉遮遮眼底的乌青。”
采莲小心地为贵妃擦上香粉掩盖，心疼地为贵妃梳妆，莲花宝冠，靛青长褙、绿色丝绦，勾勒出美好身段。
轿辇经过宫墙，直停到了皇后的居所慈元殿。
采莲低头去扶贵妃，近处也传来落轿声。
魏贵妃端坐在轿上，目光一扫，贺轻玉是郡君娘子，本不能坐轿，想来昨夜她很得官家喜欢。
贺轻玉一身湖蓝霞帔，头戴花冠，容貌柔艳，一眼瞥过去，自带一种成熟风韵。
云鬓扶着贺轻玉到了贵妃轿前，贺轻玉并不行礼，只是身子歪斜，眉眼透着一股倦怠，随意开口道，“贵妃安，昨夜一夜未睡，臣妾身子不爽利，官家特许臣妾不必行礼，还望贵妃见谅。”
采莲一听，心中怒起，骂道，“徳懿郡君，您入宫才承宠不过几日，忘了贵妃的品级远在您之上么？尊卑有序，岂容你等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