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雷雨

十月底，远山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已经这样好几天了。顾凌轩看完一份策划案，眼睛干涩到实在无法忍受了，便一下倒在椅背上，闭上眼，捏着眉尖。

林江急匆匆从外面回来，把一个保温盒放在顾凌轩面前。

顾凌轩睁眼，见是林江，又把眼闭上：“阿姨怎么样了？”

“我妈还是那样。”林江道，又把保温盒往顾凌轩面前推了推，“上楼的时候遇上了你家张姨，她让我带给你的，说怕你又不能吃饭。”

顾凌轩连打开的力气都没有，摆摆手：“你吃了吧。”

“这是给你的。你忙成这副样子，到底还要不要身体了？趁热吃了吧。”

顾凌轩摆摆手：“肯定又是什么养生粥，不吃。”

“可张姨会伤心的。”

“要是没吃完，她才该伤心呢。”

“可是……”

林江话还没说完，桌上的手机铃声响了。顾凌轩一看来电，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道了句，“终于。”扔下了一句“你等我一下”，就拿起手机离开了办公室。

林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留在办公室里。桌子上摆着一堆文件，应该是顾凌轩刚刚看过的。他只是瞥了一眼，便叫他心惊胆战的。他赶紧上前，把文件一一翻过，背上浮出一层冷汗。

身后门开了，顾凌轩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即便用塑料盒保鲜膜封了一层又一层，麻辣烫的气味还是逸了出来。

“你这……”林江有些无语，“我还以为你是接什么重要电话呢，结果就是去拿外卖？”

顾凌轩把麻辣烫往茶几上一摆，招呼林江跟他一起吃。

林江叹气：“怎么不让罗秘书订？你还亲自拿外卖。”

“我让罗秘书先下班了。我熬夜，也不叫别人不按时回家啊。”

林江也不跟他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指着桌上的文件：“你要跟s&f签对赌协议？”

顾凌轩夹起一根海带结往嘴里送，不慌不忙咀嚼完，咽下肚子，才点头道：“嗯。远山需要钱。”

“那为什么不能是臻安的钱？”

“因为所有人会逼我跟张轻雪结婚。”

林江愣住了。他以为顾凌轩会分析各种商业上的利弊得失，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理由居然是这个？！

林江盯着顾凌轩观察，他正在快速往嘴里送魔芋丝和海带结，看来是饿狠了，可即便吃得快，食盒旁边也是干干净净，半点没有汤水洒出来的邋遢模样。

“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答应她，一定会做完我要做的事。所以我不想也不能跟张轻雪结婚。”顾凌轩放下筷子，直直看着好友。林江知道，顾凌轩这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是那个女孩？苏玛丽？”

顾凌轩点点头。

林江皱了皱眉，满脸不解：“你怎么就喜欢上她了？真的只因为她每天给你送礼？你身边也不缺这种人吧？她跟他们也没什么区别啊，也是带着目的接近你……”

顾凌轩却笑了，眉眼舒展开，甚至还有点怀念的感觉：“那我不能告诉你。”

“但你之前不是——”

顾凌轩知道林江要问什么。他之前对苏玛丽态度冰冷，退回了礼物，还尽量避开她，怎么会有人以为他是喜欢那个女孩呢？哪有喜欢一个人，还把她推得远远的？

顾凌轩垂着眼，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给她留了安保。但那治标不治本。如果根本问题没有解决，我带给她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今天是张家，也许明天是我母亲，后天也许是别人。我不能让她生活在危险中。”

林江皱着眉，还是有些不同意。就算是为了儿女情长，签对赌协议风险也太大了。

“而且我们是一家现代企业，不是什么封建王朝，还需要家族联姻维系生存。董事会的成员又不只是顾家的人，融资渠道也不止嫁妆。”顾凌轩说着说着，还开起了玩笑。

林江没忍住，被逗得笑了一声，转而又开始担忧起来：“但对赌协议还是风险太高了。远山本身债务规模就大，难道不怕饮鸩止渴吗？”

“我能做到。远山也可以。”顾凌轩说着，云淡风轻的，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一样。

林江沉吟片刻，虽然还是担心，但还是决定无条件支持好友，便问：“你打算怎么做？”

“东南亚。我要吃掉至少80%的市场。只要我们站住了脚，就不怕没有人送钱来。”顾凌轩说完，又开始埋头吃麻辣烫。

“要短时间之内做到这一点，恐怕有些麻烦，s集团也在盯着呢。”

“所以我想了一个方案……”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吃饭。林江打开保温盒，任劳任怨替他家顾总吃掉张姨特供爱心养生粥。

……

大半年后。

八月的风带着海洋的气味，拂过娇柔的白色玫瑰。大提琴和小提琴在温柔地演奏着。新娘身着白色婚纱，踏过草地上玫瑰花瓣组成的地毯，向着大海的方向走去。新郎一身普鲁士蓝西装，站在大海前，满面笑容，春暖花开。

宾客们看向这位新郎，带着羡慕或嫉妒的眼神。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有些人似乎可以拥有一切。

顾凌轩商场得意，远山的电子设备得到了新崛起的当地中产阶层的喜爱，在半年时间内迅速占领了新兴市场，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远山房产暴雷事件消弭于无形，顾凌轩也因此牢牢控制了远山集团，地位一天比一天稳固。

情场上，远山顾总也是顺心得意，不必为了利益强行联姻，而是娶了自己喜欢的人。更可气的是，与张家的婚约解除居然也没有影响两家的合作，臻安在婚礼前一个月与远山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

只是听说顾总的新婚妻子原先是远山的普通员工，在入职当天就对顾总猛烈追求，言行大胆奇特，总叫人大吃一惊，谁都没想到，她最后居然能得偿所愿，嫁入顾家。前来参加婚礼的夫人太太们全程盯着新娘，恨不得要把她的一举一动全部刻入脑中，好回去教导家里的儿孙们，以后遇到这种女人一定要绕开走。

婚宴上，新娘的举动依旧很奇怪。每一杯倒给顾凌轩的酒，都会被新娘拿走，跟自己的换一下，但新娘全程滴酒不沾。新郎的bestman白京芮站起来，让全场为这对新人敬酒的时候，新娘不得不喝酒。她没有动眼前的酒杯，那只被她刚刚从新郎处换来的，而是走到台下，顺走了白京芮手里的那杯酒，放在唇边沾了一点，就当作是敬酒了。

晚宴过后，宾客们移步室内小宴会厅，可今日的男女主角只是跳了一支舞，便坐在角落里。有人来找顾凌轩说话，也被那新娘拦着。她总是一个劲儿地看着窗户，眼神复杂。

苏玛丽还记得三次8月13日晚上的大风。它吹得窗户咯吱咯吱响，把花瓣卷到天上去。气流在空中打着旋儿，似在踌躇，思索，漫无目的，在这人间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她背上出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