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起点
雨太大了，顾凌轩撑着一把伞，伞下站着他跟苏玛丽。他把苏玛丽往伞中间又微微推了推，自己肩膀上被雨淋湿了，水雾攀上了他的睫毛，他微微眯了眯眼。他看了一眼苏玛丽，她一会儿按亮手机，看屏幕上的时间，一会儿从伞下探出头去，看司机有没有把车开来。
今天明明是他们的婚礼，可新娘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顾凌轩想，真该让那些攻击苏玛丽是拜金女的人们看看，如果她真是那样的人，怎么会在夙愿达成的这天如此忧愁？
“雨太大了，容易着凉，你回房间休息吧，我在这里就行。”顾凌轩说。
苏玛丽摇摇头，咬着唇。她稍稍挪了挪，紧紧靠着顾凌轩。
顾凌轩取笑她：“也没见你这么黏过。”
“你现在不就见到了？”
顾凌轩扑哧笑了出来，笑完，他又问：“那你今天开心吗？”
苏玛丽给了个奇怪地回答：“明天我一定最开心。”
“为什么是明天？”
苏玛丽转过头来，看着顾凌轩：“明天是我作为远山老板娘的第一天呐。那我可得大摇大摆进远山，视察视察工作啦，应邀讲个几句啦，想想就很爽。”
“可我们明天要去度蜜月了，你忘记啦？我可以肯定，你的行李还没有收，看来明天早晨，我的任务很重啊……”
一切发生太快了。
顾凌轩刚说完，听见苏玛丽轻声惊呼，“那辆车怎么那么快——”接着是一大片刺目的光，让人只能紧紧闭上眼睛，他感到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推倒，翻倒在一旁，震天声响，世界瞬间归入黑暗。嗡嗡耳鸣。
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突然，一个尖厉的声音在大喊，像是绷紧的弦骤然断裂。
顾凌轩急促呼吸着，茫然抬起头。一辆车翻倒在不远处，燃起大火，火光跳跃着，照亮了一张被血浸透的女人的脸。
像是一曲奏章戛然而止。雨停了。
手术室里，医生们已经停下动作了，沉默不语，却无人走出手术室。
远山集团的顾总不愿相信妻子已经离世，就坐在手术室外，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医生们都觉得他有点偏执到不正常了，但无奈他是大主顾，又没人敢跟他说一句“人已经去了”，只能僵在手术室里。
一个医生转头看着手术台，那里躺着那个女人，生命之火已经熄灭了，血已经擦干了，露出了一张乖巧的脸，可皮肤不正常地苍白。喜事变丧事，让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手术室外，顾凌轩已经从最初的茫然中走出来了，他的脸阴沉着，盯着手术室，一滴泪都没有，而是一语不发，眼里全是欲来的风暴。他赶走了身边那些前来慰问的人，又让白京芮帮忙把苏家二老送回酒店，只留了林江和岳婳两个朋友在身边。
白京芮回到医院的时候，林江也刚接完电话，急匆匆冲了过来。
顾凌轩抬眼看向林江。
林江声音压低：“司机是隔壁市的人，来海城出差，昨晚去了应酬，凌晨着急赶回去，就跟着导航抄近路，走到了酒庄那条路上。”
“警察查了他跟我那些亲戚们的联系吗？”
“没有，为什么？”林江不解，“他们没有动机啊。”
“他们当然有动机了。”顾凌轩说，不再看他，而是继续盯着手术室：“你记得我有份遗嘱吗？”
岳婳一愣：“是你去年六月立的那份？怎么了？！”
“我把基金留给她了。”
顾凌轩语气平淡，却不啻于平地惊雷，三人俱是一惊：“什么？！”
“我立刻联系警方。”林江说着，就要打电话，却被顾凌轩拦住了，不解地看着顾凌轩。顾凌轩摇摇头，“警察的掣肘太多，我等不及。”说完，他拿过林江手里的手机，输了个号码进去，又对三人道：“去年我让人在顾家安了监听，你们帮个忙，替我先去看看记录。”
“这……”林江拿着手机，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顾凌轩却还没说完：“这份遗嘱应该只在公证处打开过，岳婳，你帮我查查公证处的人，或许有人联系过他们。”
岳婳张着嘴，木愣地点点头。
顾凌轩又看向手术室：“我要在这里等着丽丽。她一会儿手术结束后，要是见不到我，一定会伤心的。”
白京芮心里一刺。在他从酒店到医院的路上，院长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人没抢救过来，已经去了，但顾总不让医生出手术室，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白京芮抓住顾凌轩，强行让他的目光离开手术室，忍着心中不忍，强硬道：“她已经去了。救不回来了。你清醒一点！”
顾凌轩却很冷静，没用多大力气，把白京芮的手从肩上拂去，反问道：“谁说她去了？我知道，她还活着呢。”
三人对视，愁眉紧锁，都是对好友的担忧。白京芮狠狠心，道：“你别骗自己了。主刀医生已经宣布她死了，连呼吸机都下了，你必须接受！”
顾凌轩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三人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到手术室上。只这一眼，就叫三人心惊胆战——那是怎样一种浓烈的黑暗，化不开，冲不淡，像个黑洞。顾凌轩看着正常坐在这里，但恐怕内里早就疯了。
不，或许他早就疯了，他只是压抑着，控制着，不让这头黑暗的猛兽冲出牢笼，否则谁会给自己家人安监听，甚至还包括他自己的母亲？！
“可你都在这待了大半天了，要不然我来帮你看着，你先去休息一下，好不好？”岳婳轻声细语，跟顾凌轩打着商量，假装苏玛丽真的还在手术室里抢救。不管怎么说，得先把这人骗走。
顾凌轩不说话。
岳婳没办法，看了一眼白京芮。
白京芮抿了抿嘴，朝不远处使了个眼色，一个黑衣人得到指示，轻手轻脚走过来，一个手刀，劈在顾凌轩的脖子上。顾凌轩熬了一整晚，本就是强弩之末，眼前一黑，晕倒了。
顾凌轩醒来时，眯了眯眼，头疼欲裂。头脑似乎知道它们经历了一件痛彻心扉的大事，自我保护机制开启，试图用头疼转移主人的注意力，让他暂时忘了那件事。可顾凌轩的自我意识很快就醒来了，他的心里颇了一个巨大的洞，那里正寒风凛冽，狂风骤雨。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茫然看着四周，又慢慢躺下了，手伸向右边。那里摆着一只枕头，与他枕住的是一套，一样的枕头，一样的枕套，却散发着不一样的香味。他把那只枕头拉入怀中，死死抱住，柔软，馨香，却怎么都模拟不出枕边人皮肤的温度。
他
他终究还是算错了。在他最幸福的时刻，命运无情地夺走了一切。
门铃电话响了起来，尖利而突兀，打破了这一室死一般的寂静。
顾凌轩不想理，还是躺着不动。那门铃电话却不依不饶的，就好像一定要让人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