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晚宴

会议室里，罗秘书坐在后排座位上，全程盯着顾总的背影。

顾总没有多提起那个女孩，也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就好像刚刚那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若不是他全程亲眼看到顾总的眼神和动作，他甚至都要以为刚刚不过就是个意外事件。难道顾总认识那个女孩？即便是认识，也没必要用这种夸张的方式打招呼吧？

与会的其他高管也都在打量着顾凌轩。

之前就一直听说过老爷子跳过了儿子辈，直接定下了这个孙子做自己的接班人。他毕业之后，一直都在海外分公司，前不久才回到总部。出于好奇，每个人都去打听了一下，可大家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不过只言片语，信息并不多，显然有人在故意隐藏他的信息。无论是不是这个年轻人自己的主意，他们都要小心试探。

没有人开口说第一句。他们都在等着顾凌轩开口。眼神像是水一般包围着顾凌轩。

顾凌轩不负众望，浅笑着开口：“我刚来总部，一切都还不太熟悉，还请各位多多包涵。”说完，他便不再开口，只是眼含笑意环视四周。

高管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也不说话。没有人轻举妄动。这沉默也没有多久，就有人打破了僵局，哈哈笑了两声，说了些场面话，把整个场子圆了过去。顾凌轩也跟着笑笑，目光一一掠过董事会的人们，心里慢慢做着盘算。他当然知道后来有些人跟他站在一起，有些人会一直站在他对面，但所有人都是利益导向的，一旦利益格局发生变化，朋友会变成敌人，敌人也不一定不能成为朋友。毕竟这个计划要影响到几十年，他不得不慎重。

这次会议只是为了让顾凌轩与高管们见面，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所以会议很快就结束了。顾凌轩站起身来，送各个高管出门，自己最后才出去。刚出门，电话就响了。他掏出手机一看，是母亲秋莲。他眼神立刻沉了下来。

母亲，他的利益共同体中的重要一员，也是拦在他计划面前的最大阻力之一。

顾凌轩接了电话，刚问候了一声，秋莲也不拐弯抹角，开口就说自己已经定了晚宴，明晚七点半，请了张简一家，两家人一块吃顿饭，让顾凌轩一定要把日程排开。顾凌轩想了片刻，答应了，正好他也有话要对两家人说，这个场合是再好不过的了。

挂了电话，他没回办公室，而是带着罗秘书下了楼，一路往二楼食堂去了。距离午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食堂里还都是工作人员。他们都没料到顾凌轩会出现在这里，食堂负责人立刻过来，还问顾凌轩想要吃什么，大厨可以现在就做。顾凌轩摆摆手，谢绝了好意。

远山的食堂都是自助餐形式，从中式炒菜到意大利面，应有尽有，还有片专门区域给现做的食物，周一到周五，每天的菜单都不一样。冰激凌、咖啡、饮料随便自取。

顾凌轩端起了盘子，从炒菜区绕了一圈，每样都夹了一点，最后又拿了一杯冰激凌。顾凌轩让所有工作人员都回去工作，但主管不放心，跟在他身边，有些忐忑地等着顾凌轩的评价。顾凌轩知道主管肯定是不会走的，便任由他跟着，自己开始吃午饭。

等顾凌轩放下了筷子，主管赶紧问：“顾总，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顾凌轩说，“我见到很多菜都是辣口的，可以增加一些甜口的，或许有些同事爱吃甜呢。”

主管点点头，连连应声：“好的好的，我们一定照做。”

中午的事很快就在高管里传开了——顾凌轩新官上任烧的火，竟然烧去厨房了。这乍看让人觉得可笑至极，可顾凌轩毕竟是老爷子选出来的人，高管们虽然心里犯嘀咕，却还是不敢小瞧他，以为这不过是他的障眼法。但顾凌轩确实是在认人真真针对菜品提出建议，正大光明“滥用职权”，为苏玛丽在远山的美好生活提供一些点缀。至于苏玛丽能不能成功被远山录取的事，他完全没觉得是个问题；确实他能做更多，比如让罗秘书去hr那里单独问问苏玛丽的情况，他也不必明说什么，有心人自然会揣度出他的意思。但他不想这么做，这是对她的羞辱。她有这个实力，他非常肯定。

接下来，他该处理另一件事了。

第二天晚上，天边一轮圆月。秋莲订了一家小院，一方桌子在院子里，周围围着五把椅子。月圆，人圆，秋莲故意挑了这个日子。老一辈都信这个，图个吉利。

秋莲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顾凌轩。秋莲心里有些不确定，因为顾凌轩一直没表现出对这门婚事的兴趣，今天却老老实实跟着自己来赴晚宴，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回头看了一眼顾凌轩，他带着微笑，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异常的样子。秋莲觉得自己多想了，走进门去。

小院里飘着《花好月圆》的乐声，女声唱得缠绵婉转，一方合欢桌上摆着各色珍馐，餐具是中式瓷器，一水的喜鹊登梅。顾凌轩落座，看了一眼这摆设，不露声色。秋莲也看到了，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快，这里是自己订的，也是自己让店家精心安排，可做得有点太过了，反而显得她和顾凌轩急不可待似的，落了下风。

张轻雪抬头看了一眼顾凌轩，立刻低下头去。顾家年轻人里，其实她见得比较多的是顾凌亭，他们总是能在艺术展上碰到，而顾凌轩呢，满打满算，这是她第二次见他。第一回是在顾家老爷子的寿宴上，她那时就知道自己嫁给顾家的孩子，至于是哪一个，却还没有定。那次见面，她对顾凌轩也没什么印象，这个名字再次进入视野范围内，是四年前顾老爷子临终前把他定为了继承人。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明白，她大概率要嫁的人是顾凌轩了。

顾家人的皮囊都是不错的，顾凌轩也是个中翘楚，但他面容温柔俊秀，一点不见锋芒，微笑的时候，颇有些春暖花开的感觉。

两家人和和气气寒暄了一阵，推杯换盏。秋莲和张夫人显然是对婚事最热心的，创造机会让两个年轻人多些交集。秋莲见顾凌轩总是不接话头，便只能自己开口，把话题往婚约上引：“轻雪现在有男朋友了吗？”两家的婚约是顾老爷子登门定下的，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句话是句废话。

张轻雪配合地羞涩一笑：“还没有呢。”

秋莲满脸笑意，拍了拍张轻雪的手：“轻雪这么好，要是给我做儿媳就好了。”

听到这话，张轻雪又是低头羞涩。秋莲扫了一眼顾凌轩，他含笑没说话，只是盯着手中的粉彩酒杯。

“也好，也好，我们两家结成秦晋之好。”张夫人是相中了顾凌轩，轻轻拊掌附和道。

“母亲，这种事要看张小姐和我的意愿的。”顾凌轩放下酒杯，慢慢道，“结婚是件很大的事，我和张小姐已经是成年人了。”

院里一阵沉默，乐声还在不知疲倦地演奏着。张简原本兴致缺缺，如今却因为这句话，反倒显得对顾凌轩有了兴趣起来。

“这事情可是你爷爷定下来的，难不成你们要不讲诚信吗？”张简一双眼锐利如鹰，盯着顾凌轩。

空气似乎凝固了。乐声变得不合时宜。圆月也不合时宜。

秋莲想要说话，把场面给圆回来，张简却不给面子，拦住了她，“秋夫人，我要听他说。”

顾凌轩不慌不忙，慢慢解释道：“比起口头协定，我更相信白纸黑字的合同。”

其他三人没明白顾凌轩的意思，张简却听明白了，眯着眼睛，掩盖住眼神，在黑夜里看不清楚。过了半晌，张简突然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就往门口走去，走过顾凌轩身边，他停了下来，只留下了一句话，“你要怎么说服我，我拭目以待。”

顾凌轩迎面看去，与张简眼神相交，点了点头：“您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张简得到了回答，又笑了几声，回头招呼妻女：“饭都吃完了，回家。”

张夫人还想说什么，但她一向为丈夫马首是瞻，既然他说走了，虽然满头雾水，也只好起身，拉着张轻雪离开。秋莲拦不住，只能看着张家三人离开了小院。院中一下变得冷清了许多。

顾凌轩给秋莲盛了一碗汤，恭恭敬敬递给她：“母亲，趁热喝了。”

秋莲的脸一下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不会跟张轻雪结婚的。”

他说出这句话，秋莲没感到意外，她接过汤碗，放在桌上，看着他：“这是你爷爷的遗愿。”

“爷爷也并没有说到底是哪个孩子吧？”

秋莲也不与他打嘴巴官司。顾凌轩是个年轻人，她理解，年轻人总是有冲劲儿，以为自己可以甩开上一辈，自己制定规则，创造一个新世界，但人生会给他们教训的。

“今晚这件事，就当没发生了。”秋莲道，“为了颜面，张家自己也不会往外说。”

顾凌轩没回话。他只是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