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
秋高气爽,鸿雁南去。
这是不可能的。
来自遥远南方的暖湿空气在北风的吹拂下一个照面便溃不成军，一场秋雨过后，言榆两郡气温骤降。
“幸亏听了韶音的让人换了冬装,否则还没碰上代军,士卒就先被冻得拿不稳兵器了。”
秦琬使劲搓了搓手,方一接过马槊那点暖意便散了个干净。
言榆两郡听起来距离大兴不远，地形却迥然不同，如果说大兴所在的邵西是由漓水水系经年冲刷形成的不规则平原地带的话,言榆二郡便是地处高原,正处在丛林与草原的过渡地带，可耕可牧。
早年旧种产量不高时，两郡百姓大多半耕半牧，后来有了新种方才将农业重心转移到耕作上,但也没有完全放弃牧业就是。
正因如此,有粮食又有牛羊的两郡才会成为代国眼中的肥羊。
且与更靠近南方只有一小块狭长地带与铁弗部领地接壤的榆郡相比，言郡更接近西北方向,与铁弗部的接壤范围更大,自然首当其冲，成了代国南下劫掠的第一站。
“刘直力碮一向精明,怎么会允许代人到他的草场？”秦琬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未指望能听到回答,张兴却不知道，她推测道：“许是他娶了代王妹妹的缘故？”
“或许吧,我如今只庆幸,去年他丧妻之后求娶宗室女未被陛下允许。”秦琬重新检查了身上的甲胄与兵器，“军中将士都换好甲胄了吗？”
这话问得是张懋,行军之时不穿甲胄是惯例，但她们此时已经进入了定北县界,在秦琬有意绕后的情况下距离代国后军不过五里，一路上观音奴带着人俘斩了六个代军哨骑，哪怕是偷袭，这个距离也足够危险了。
定北县因为位于言郡的最北侧，如今已经被围了近一个月，期间代军于定北县周边大肆劫掠，若非城中守将应对得宜，县中百姓被掠为奴仆者必然。
护羌校尉有心救援，却因防线过长兵力不足，只能忍痛放弃，秦琬此行正是为救援定北县而来。
见张懋应是，秦琬翻身上马。
“擂鼓，进军！”
沉闷的鼓声伴随着马蹄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惊飞大片雀鸟，大片旌旗径直撞上代军背部。
“敌——！”
第一个示警的士卒还未说完第二个字，便被一箭穿心，从望楼上直直栽下，另一侧望楼上的士兵不敢耽搁，当即擂响战鼓，鼓声方起便觉得呼吸一滞手脚无力，他双目圆瞪，低头看向破裂的鼓面，血红的尾羽直直嵌入其中。
箭羽都要染色……
这是他在世间的最后一个念头。
“步卒冲营，骑兵掩护。”
秦琬再次搭弓射死了营门处试图敲锣传递消息的士卒，冷声下令。
拓跋氏多年前曾追随宋国的尚州刺史平定国内胡乱，虽然道理没记住多少，行军布阵的本事却学得不错。
比如对方的大营，就扎得极结实，但架不住定北县并无多少树木，秦琬率领的又是建元帝特意调拨出来的重甲步兵与骑兵的混编精锐，再结实的营门也经不起甲士的冲撞。
张懋身披铁甲带着步卒径直冲入代军大营，秦琬拍拍身下战马的脖子，安抚住对方过于激动的情绪，紧随其后掩杀而出。
离了战马的代军对上周军毫无优势，浑身铁甲的重步兵手持长枪结做方阵稳步推进，而掩护在外围的骑兵更是来回游走，居高临下的收割人命。
慌不择路的后军士卒下意识向着军旗的方向靠拢。
这是老卒应有的职业素养，如果是平时，足以保证己方军队不会溃散，但此时却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秦琬带着骑兵坠在他们身后，一旦有人停下便命人放箭，这些人只能在丢下一片尸体后极度恐惧的继续奔向大纛所在。
只要到了大纛之下，我们就安全了！
被恐惧支配的众人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而后争先恐后地冲向了代国中军所在，瞬间便冲垮了营门。
“放箭！”
代王坐在马背上，看着营门处如同找到嫩草的蝗虫一般疯狂涌入的士卒，咬牙下令。
他身边的亲信悚然一惊：“大单于，后军可都是贺兰氏的部众！”
贺兰氏正是代王之母出身的部落。
“我知道。”代王恨恨闭眼，再睁眼时神色越发严厉，“再不放箭，我们都得死！”
贺兰氏的精锐被他留在王庭镇守后方，此番出来的不过是些助阵的二等士卒，正因如此，他才会将对方放在后方，以免被城内守军正面突破，却不想此时反而成了他的催命符。
这些人平时只能在顺风顺水时跟着劫掠，一旦遭遇突然袭击便再难以组织起有效反抗，此刻偏偏又在这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周军精锐的有意驱赶下冲向中军，一旦被他们冲散本阵，阵型散乱的中军士卒也只能被裹挟着四散奔逃。
若是再被周军趁势掩杀，单是被自己人踩死的都不知道要有多少。
眼见身边的部众面露不忍，代王一鞭抽在亲信身上，亲自举弓射杀了一个正在踩着同族尸体翻过营栅的士卒，怒喝道：“没听到我说什么吗？放箭！”
这下他麾下部众再无迟疑，纷纷放箭射向贺兰部的士卒。
来自同族的箭矢令贺兰部的人一愣，跑在最前方的第一批人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他们后边的人再不敢上前，纷纷转身往后躲入，但一营士卒何其多，落在后面的人只知道要躲避周人的锋矢，哪明白前面发生了什么。
一心想要活命的两波人不约而同向中间挤去，一场人为制造的踩踏事故就这样发生了。
“步卒变为圆阵，骑兵警戒，继续放箭，尸体挡在中间，代军一时半会也冲不过来。”
军中令旗随着秦琬的命令不断变换，方阵与圆阵是最基础的两种阵型，变阵于老卒而言更是如呼吸一般自然。
在处在双方之间的贺兰氏部众死干净之前，周代两军默契地陷入了对峙。
而定北县城的戍卒自然不会坐视援军拼杀，自己缩在城内等待救援。
“诸位！高阳王亲自带兵来救，朝廷没有放弃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