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第216章
自从姜凝得势,姜晟的子嗣就过得极不如意，幸而姜凝没有处死同族的权力，有临贺县主这个母亲在,也足以护住自己的子女,但要说多好过就难说了。
姜况被剥夺官职闲居在涟源,而如今荆州大乱，他自然按捺不住，拉起一帮乡勇就要前往救援临湘。
当然,究竟是助阵还是趁机抢占地盘自由心证。
皇甫明威自水路赶来的之时,姜况正成功突破周军围困冲入临湘城中，好在攻城将领反应迅速，联合驻扎在野外的周军截断姜况后路，重新构筑了围困临湘的防线。
到底是出了篓子,即使弥补及时,负责攻城的将领也有些擡不起头来，皇甫明威能说什么,只能无奈叹气：“姜氏三代人治理荆州,在荆州声望甚隆，尔等莫要因一时顺利便掉以轻心。”
守将喏喏应下,皇甫明威又找来随行的荆州典农校尉：“姜况能有今日,全赖荆州豪族鼎力相助，他们见了我军在江北所为,便是为了家产也要宁死不降。既然姜况自涟源一路行来没有半分消息,必然有荆州豪强替他遮掩行踪。他们不识擡举，你们也不必再费心分辨什么豪强待遇,自涟源往临湘一带，凡是被处死时没有百姓出面求情的豪强,十二岁以上的男子一律处死，余下妇孺看管起来充入掖庭。”
这看起来是按照宋国的规矩来，战时因地制宜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要按照周国的规矩，肯定是成年男女一个不留，宋国女子没有周国女子的权力，这种事情上自然也不用和周国女子一样承担责任。
典农校尉沉吟一瞬：“既然如此，需要按照旧俗把剩下的小男孩都阉了吗？”
皇甫明威还真被问住了，从前男子入宫需要阉割是为了防止有人混淆皇室血脉，但现在皇帝和太子都是女子，自然也没这个需求，阉割男子一事也被明令禁止，为着这个还罚了好几个豢养阉人的王公。
他想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典农校尉道：“还是别阉了，万一陛下要把人赏给我们呢。”
反正战俘没人权。
皇甫明威：“……那就依校尉的意思。”
典农校尉在帐中士卒敬畏与羡慕兼有的目光中离开，皇甫明威继续布置任务，让人往城中投劝降书。
“姜凝率军回援与我交兵于寻阳，如今已经全军覆没，姜凝落入江中必死无疑，若是不愿归降自可顺流而下前往扬州，我军绝不阻拦，若不识天数一味求死，就莫怪我军刀下无情，就这么写。”
主簿润色了一番，便用随军携带的蜡纸与油墨将劝降书印了数百份，用弓箭带着抛入城中。
姜况自然不会信他的鬼话，但架不住姜凛被围困已久，居于城中的各家家主知晓周军已经开始带着兵马主持均田，心里恨得直滴血，因此十分卖力地游说姜凛，他们不是弃城而逃，而是借此机会与州中旧部取得联系，之后便可让周军在荆州步步维艰，进而击退周军。
有姜况募兵前来救援临湘的例子在前，姜凛毫不怀疑荆州百姓对姜氏的支持，且这些豪强大都有部曲坞堡，若真能尽心竭力，必然能给周军带来巨大损失，届时周国自然退兵。
但姜况坚决不同意。
他一路走来，对周军在民间的声望有所察觉，尤其是临湘周边率先均田的地区，荆州庶民明显被周军的小恩小惠收买，虽然双方各说各的方言交流不畅，却丝毫不影响他们比划着手势打交道。
那些负责采买的女兵更是给了周围百姓极大的安全感，甚至有本地妇女在周军的营地不远处做起了浆洗缝补之类的小生意，而周军士卒用来付账的钱，都是他们打扫战场时从荆州军身上搜刮来的财货！
这是人干的事？！
更有甚者，连挖坑掩埋同乡时都不忘顺一小块布料，刁民！
他现在是半点不相信那群跟在周军身后瓜分豪强田产的庶民，周军分明是因为不擅长攻打有护城河的大城，所以才使出这等计谋骗他们出城野战，真信了才是傻子。
何况北人不善水战，江水宽阔似海，绝非北方那冬日上冻后能跑马的河水能比，周军怎么可能将在江面打败他们，这必然是周军诱敌之计。
兄弟两个谁也说服不了谁，姜况干脆在住所设宴，准备请姜凛过来私下商量一下，不论如何，临湘这样的重镇不该守不到一月便弃城而走。
姜凛本来是准备赴宴的，毕竟姜况来的时候还带了粮食，暂时解了他们燃眉之急，若是能说服对方共同行动，亦不失保全姜氏在荆州优势地位的好法子。
但他麾下文武一起阻止了他：“主公难道忘了从前姜愍公的事了吗？”
姜况和姜冶可是亲兄弟，当年姜冶能利用同族之间的信任设鸿门宴伏杀叔父，今天姜况就不能因为彼此之间政见不合杀了堂弟吗？
姜凛犹豫了，姜凛被说服了。
姜凛决定先下手为强。
宴会当日姜凛率兵围了姜况住所，不等姜况出面辩白，便有立功心切的士卒一刀砍死了姜况。
往日里恭顺的将领带着姜况的人头到姜凛面前请罪：“事已至此，若不能尽快离开临湘，姜况部众必然与我部冲突不止，届时被周寇觑得弱点我等皆逃不过一死，还望主公明鉴。”
这是兵变！
这是逼宫！
姜凛身边的亲卫如临大敌，姜凛看着部将身后虎视眈眈的士卒，思及他的亲卫数量，十分冷静地扶起部将：“卿所言甚是，若非姜况为一己之私竭力阻拦，我亦不会迟疑许久，如今他既已伏诛，我等即刻打点行装离开临湘，以免失陷虏手辱及祖宗。”
部将满意地直起身，姜凛瞧了眼一旁士卒手中捧着的姜况头颅，眼底划过一丝不忍：“到底是我兄弟，走之前且将人妥善安葬了吧。”
这点小要求，部将当然不会阻拦。
他甚至体贴地考虑到了姜况的身后事：“战场之上多冤魂孤鬼，未免姜郎身后遇险，不妨令姜郎生前爱将殉葬，以便贴身护卫姜郎，也是全了君臣一场的情谊。”
姜凛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丢下一句将军自便拂袖离开。
大敌当前却不思携手抗敌，亡的不怨。
第二日晚上，临湘守军连夜打开城门，自水道顺流而下前往扬州。
皇甫明威看着哨骑送来的消息，沉声道：“派船跟着他们，一旦他们有靠岸的意图便立刻示警。”
既然要走，那就别回来了。
皇甫明威顺利入城，直到此时才得知姜况的死因，他看着被草草掩埋在姜况棺木之旁的将领，不同于姜况还有一薄棺容身，这几名将领连张蔽身的草席都没有，尸体上甚至有野狗乌鸦就食的痕迹，任谁看了都不免伤心，何况在场的都是行伍之人，更是物伤其类。
“且将人好生葬了吧，问问城中百姓可有知道他们姓名的，先简单立个碑。再看看身上可有什么便于识别的贴身之物，在此地农曹处留个档，来日若有家人寻找，也好有个凭证。”
临湘的陷落似乎开启了一个信号，南荆州的几处重镇接连陷落，江水中上游的航道彻底控制在周国手中。
随着周军有条不紊地向南推进，湘东、湘南、泉陵等地几乎望风而降。
荆州重归一统。
虽然这个一统和那个大一统不一样，但仗打到这个地步，再看不出来天下大势就是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