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第173章
十八年七月乙酉,帝幸东都,亲临太学,考校学子,诸生竞劝焉。
——《周书·本纪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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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帝巡幸东都,行程显然不会像史书中记载的那么简单。
事实上,他不仅旁听了经学院的君舟民水一课并发表重要演讲,还参观了农学院的粮食育种基地和禽畜繁育基地,以示对农业生产的重视,顺便围观了医学院的伤口缝合比赛,就孕妇难产及婴幼儿夭折等问题进行讨论,又出席了军事学院组织的马球对抗赛,当场提拔了好几个来进修混学历的基层军官进入禁军。
余下的法学、数算、天文等同样没有落下。
这一圈走下来,一旬便过去了。
可建元帝显然没玩过瘾,他言之凿凿:“太子年纪也不小了,让他独自监国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何况还有景穆在呢。”
皇帝不乐意走,秦琬也不能赶人,只好天天陪着建元帝出城打猎,偶尔对方来了兴致,还会拉着秦琬微服出游。
这不可避免地勾起了秦琬的回忆,当年带着太子出门浪只有西县侯一个护卫,现在一个人出门浪还是只有她一个护卫,真是不忘初心!
她只好认命地连夜布防,以确保建元帝出门绝对不会遇上什么意外。
好在这几年下来她在临漳周边也算有几分知名度,周边的百姓认得她的不在少数,建元帝带着她出门临漳百姓大都能反应过来,不至于冲撞了。
是日,建元帝没去打猎,正带着秦琬和两个孩子在城外溜达。
“我近来想着,关东六州人口数倍于邵西,你与景穆在时,我自然不用担心,可你还朝之后关东事务又该交给谁打理?”
“自然是交由各州牧守打理。”
因为还在外边,秦琬有意压低了声音,语调不徐不疾,很有闲话家常之意:“诚如叔父所言,关东膏腴之地,一旦生变,轻则多年之功尽毁,只能固守邵关以待来日,重则宗庙有倾覆之危,故而关东诸州军政,不宜系于一人。如儿这般兼领两州州牧,又总督关东军事,已然超出常例,只是早年关东局势不定时的权宜之计,并不适合常置。”
秦琬当年说她的功劳并不足以匹配身上的官职并不是单纯的推脱,而是实情。
两州州牧加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她在临漳传出的政令比当年的燕帝还管用,她能接替王肃,不是因为她的功劳最大,而是因为她最合适。
可话又说t回来,这种几乎以半壁江山相托的待遇,朝中又真有哪个人配得上?
与其再找出一个足以让建元帝信任的人继续总揽关东事务,以致于将来尾大不掉,倒不如趁着还没形成定制,把关东各方的分权制衡做好,她始终认为合理的制度比人靠谱多了。
这算是秦琬一直以来的施政理念,建元帝听到她这么说半点不觉的惊讶,反而问她:“你是怎么想的?”
“临漳既为东都,这些年叔父又时常过来,增设的职事官不再少数,且近年国中老臣居于闲职养老者也日渐增多,倒不妨依大兴之例,在临漳分省设司,不论是锻炼后继者,还是也用来安置老臣都极妥当。
至于机构,中书门下或许用不上,增设一个尚书省来管理大学、武库、宫室、郊庙等处却使得,既是分司,便不需要官职齐备,尚书令等职不设亦可。”
反正能凑合着用就行。
大学等部门虽然坐落在漳州地界上,却不适合让漳州牧/刺史插手,尤其是大学,人才的培养权必须牢牢把控在中央手中,这点建元帝不会看不明白,尚书省的存在就是彰显一下中央的存在感,免得当地官员觉得自己能一手遮天了。
除此之外就是秦琬一向重视的监察。
“儿在关东有督查之责,六州不法事均要过问纠劾,公务繁多。”秦琬夹带私货吐槽,“换了其他人未必能做得来,还是设个御史台更妥当些,有一位御史中丞及数名监察御史坐镇即可。”
她在关东累得要死,王肃作为丞相在朝中只会更累,虽然对于创业期的国家来说,权力集中更有利于办大事,但建元帝这集权的方向不免过于奇怪,哪有人集权的成果是培养出一东一西两个权臣的?
就算建元帝偶尔会搞出点小动作让秦琬意识到他不是真的傻白甜,但从最终结果看,建元帝确实是在认真地克制猜忌效法圣君。
就是这人好用就往死里用的毛病实在让人无语。
然而建元帝没有丝毫正在被吐槽的自觉,还反过来夸赞秦琬:“若非如此,我哪能放心把关东诸事交给你。”
建元帝夸完人又接着说:“怀琰所言,等我写信给景穆商议之后再定下人选。”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秦琬试探着问:“这是让儿回京?”
建元帝笑着看过来:“不想回?”
想啊,怎么不想!
王肃这几年来信,时常透露出力不从心之感,这次建元帝东巡,时常精力不济,但根据他身边的侍从透露出的意思,他如今的状态已经比往常好多了。
皇帝和丞相的身体都出了毛病,她如果不想带着关东的兵马一路打进邵西搞得民不聊生,自然是呆在京中随时掌控朝廷动向更方便。
秦琬道:“多年不见京中亲眷,颇为思念。”
“景穆也挺想你。”建元帝道。
“老师一向爱护我。”秦琬毫不客气地应下,虽然她觉得王肃更多是想找个人回去帮他干活,但人的感情是复杂的,这两样并不冲突,“我前些日子还给老师写信,说尖尖圆圆闹着要我给她们取字,让老师帮我想来着,就是老师想了这么久也没个消息。”
“不是你特意叮嘱景穆让他帮你骗……”
秦琬脸色一变,怎么王肃连这种事都和建元帝说!
那两个倒霉孩子耳力一等一的好,这要是被戳穿了还得了?
建元帝话到一半,就感觉秦琬快把他的袖子扯断了,这么失礼的样子他可从未在秦琬身上看到过,不由疑惑地闭嘴并回头看去。
前边没有异常,那就只能是身后了。
只见尖尖圆圆正扯着一根绳子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大惊失色的护卫。
秦琬脸彻底黑了,她上前几步将建元帝挡在身后,如临大敌的样子看得建元帝一头雾水,自己家孩子至于这样吗?
然后他就看到秦琬劈手夺走那根绳子,用力甩到地上,一脚踩到绳子一端,那根绳子还在不甘的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