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荆棘王座
第46章荆棘王座
废墟的风带着焦土味儿,刮得人脸皮发紧。慕慕那条水晶左胳膊还在突突地跳着疼,像有根烧红的针在里面搅。刚才那一下“碰触”,耗掉的不止是胳膊的金光,更像是抽了他半条命去,眼前到现在还一阵阵发黑。
白辞的手倒是松开了,可那眼神比攥着的时候还沉。他盯着慕慕那条裂痕斑斑、光芒黯淡的水晶手臂,银灰色的眼珠子底下像压着座火山,又烫又重。慕慕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刚想咧嘴扯个“没事”的笑,白辞却猛地别开了脸,肩胛骨绷得像块石头。那空荡荡的右边袖管,无风自动地晃了一下。
“代价。”白辞的声音哑得像砂轮磨铁,砸在死寂的空气里,冷硬又清晰。
慕慕噎住了,喉咙里那句“小意思”卡得不上不下。代价?当然有。脑子现在还在嗡嗡响,像被塞进了一口敲破的钟里,白辞体内那片混乱冰冷的“星云”碎片还在意识里冲撞,还有那花苞里无边无际的“空”,沉甸甸地压着,喘口气都费劲。更别提这条胳膊,每次动一下都跟生撕活剥似的疼。
“还行…”他梗着脖子,声音有点虚。
“你脸色比死人还白。”白辞没回头,硬邦邦地甩过来一句,戳破了慕慕那点可怜的伪装。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攥成了拳,指节捏得咯咯响,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陆小川抱着他那破成蜘蛛网的直播设备,缩在唐果后面,大气不敢出。唐果的电子眼红光扫过慕慕惨白的脸,又扫过他微微颤抖的水晶臂,机械关节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像是在运算什么沉重的结果。
“能量输出…超出宿主承受阈值百分之二百三十七,”唐果的电子音没什么起伏,报出的数字却像冰锥子,“持续性链接…会导致神经溶解…及…量子化畸变。”她顿了顿,那只完好的电子眼转向白辞,“白老师体内核心…熵值持续升高…外部刺激…包括慕哥的链接…都可能成为…失控诱因。”
诱因。这个词像块冰,砸在慕慕心口。他碰白辞,帮他,反而可能是在把他往失控的悬崖边推?他下意识看向白辞,只看到那人僵硬紧绷的背影,像一张拉满的、随时会崩断的弓。
“那…那怎么办?”陆小川的声音带着哭腔,“碰也不能碰,帮也不能帮?就…就干看着?”
没人回答。废墟上只剩下风声呜咽。
沉默像铅块一样压着。慕慕盯着白辞的后背,那空荡荡的袖管刺得他眼睛疼。他这条胳膊,这身伤,这半条命,难道就换来一句“代价太大”、“是诱因”?他咬紧后槽牙,一股邪火混着委屈直冲脑门。他不管不顾地擡起那条还在抽痛的水晶手臂,指尖的金光微弱得像风里的残烛,朝着白辞的后背就探了过去——
指尖离那冰冷的衣料还有一寸。
“别动!”
白辞的厉喝和唐果的电子警报同时炸响!
慕慕的手僵在半空。
白辞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股风。他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此刻翻涌着一种慕慕从未见过的风暴——是恐惧,是痛苦,是极力压制的狂躁,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他体内那蛰伏的幽蓝光芒瞬间透出皮肤,在空荡的右肩断口处噼啪作响,像不安分的毒蛇!
“我叫你别动!”白辞的声音嘶哑得破了音,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慕慕悬在半空的水晶手指,仿佛那不是手,而是悬在他头顶的铡刀。“你想…彻底毁了它吗?!还是…毁了我?!”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惨烈。
慕慕被他吼懵了,水晶手臂上的金光都吓得闪烁不定,指尖的金色脉络一阵紊乱。他看着白辞眼底那片狂暴的星云旋涡,看着他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那噼啪作响的幽蓝电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明白了。
白辞怕的,从来就不只是他靠近藤蔓。
白辞更怕的,是他慕慕这条胳膊,是他慕慕这个人!
怕他不管不顾的触碰,会像火星子溅进油桶,把他体内那个混乱的“它”彻底点燃!怕他会亲手把白辞推向毁灭的深渊!
那点憋着的委屈和邪火,瞬间被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只剩下刺骨的冷和茫然。他伸出去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水晶指尖的光芒彻底熄灭。
白辞急促地喘息着,眼底的狂暴星云随着慕慕的退缩而缓缓平息,但那沉重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却像烙印一样刻在瞳孔深处。他闭上眼,擡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xue,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唐果,”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调,却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分析…藤蔓…生长模式…能量汲取…来源。”目光掠过慕慕时,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刚才那场歇斯底里的对峙从未发生。
“陆小川,”他转向抱着破设备的少年,“尝试…修复…通讯…联系…校长。”提到校长,他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光。
最后,他的视线才落回慕慕身上,却只是扫过他那条垂着的水晶手臂。“你…休息。”三个字,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温度,像医生给病人的医嘱。
指令清晰,分工明确。把每个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唯独把慕慕,和他那条唯一能“碰触”核心、却又被视作最大危险源的水晶手臂,彻底排除在外。
慕慕站在原地,像根被遗忘的柱子。水晶手臂沉甸甸地垂着,裂痕深处传来细微的、持续的灼痛。他看着白辞走向藤蔓的背影,依旧挺直,却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孤绝。那半步的距离,此刻像一道深不见底的冰渊。
唐果的电子眼红光扫过藤蔓根部,机械臂发出细密的探测声。陆小川手忙脚乱地摆弄着他那堆破烂。白辞半蹲在藤蔓前,伸出仅存的左手,指尖悬在离嫩叶几厘米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感受着什么,专注得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难题。
没人再看他一眼。
废墟的风更冷了。慕慕那条水晶左臂的裂痕里,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色,如同渗入冰层的墨迹,悄无声息地蔓延开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