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急诊室走廊尽头那扇冰冷的窗户，将首尔冬夜的光怪陆离切割成模糊的光斑，映在林夏薇眼底。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羽绒服口袋里那枚褪色小熊钥匙扣冰凉的边缘，仿佛只有那点微凉的坚硬触感，才能压住心底翻涌的、混杂着后怕与悸动的灼热。口袋深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锁屏界面上，时间跳到了凌晨三点十七分。
她最终没有回病房。崔助理发来的简短信息停留在屏幕上：“哥退烧了，38度以下，稳定睡了。林顾问快回去休息，万分感谢！”后面跟着三个合十祈祷的表情。她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指尖残留的滚烫触感似乎还在灼烧，最终只是回了个“好”。
深夜的娱乐新闻台像上了发条一样，滚动播放着同一个爆炸性头条。
“突发！顶流演员李叙温片场昏厥，紧急送医！”加粗的猩红标题触目惊心。画面是混乱模糊的手机拍摄片段：暴雨如注的摄影棚背景，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在泥泞中重重倒下，工作人员惊慌失措地围拢，担架被擡上商务车疾驰而去……角度刁钻，却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社交媒体的热度更是瞬间爆炸。
推和大眼仔上#李叙温送医#的词条攀升到了高位。
“天啊！哥哥怎么了？看起来好严重！”
“片场发生了什么？剧组安全措施呢？！”
“呜呜呜叙温啊！一定要平安！”
“看视频是淋雨戏？这么冷的天……心疼死了！”
“《心证》剧组出来给个说法！”
各种猜测、担忧、愤怒的言论铺天盖地，粉丝的恐慌情绪像滚雪球一样迅速蔓延。
林夏薇关掉电视，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的车流声和暖气片的嗡鸣。她点开手机，无数条消息涌进来，大多是陈安安和几个在韩关系近的同学发来的焦急询问：“夏薇！网上说的是真的吗？叙温哥怎么样了？”“天啊吓死我了！你当时在片场吗？”
她深吸一口气，先给陈安安回了条信息：“情况稳定了，急性肺炎，送医及时，已经退烧在休息。别担心，回家再说吧。”然后逐一简短回复了其他关心。
推开公寓门，一股温暖的气息混杂着泡面和……某种花香沐浴露的味道扑面而来。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陈安安穿着毛茸茸的兔子睡衣，像一颗炮弹一样从沙发上弹射起来，差点撞翻茶几上的薯片袋子。
“薇薇姐！你终于回来了！”陈安安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哭了很久。她几步冲过来，一把抓住夏薇冰凉的手，“网上……网上都炸了！叙温欧巴他……他真的在片场昏倒送医院了？严不严重啊？天啊我刷到那个视频的时候差点吓晕过去！他穿着病号服倒在泥水里……”
陈安安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抓着夏薇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你当时在片场对不对？你快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呜呜呜我的叙温欧巴啊……”
夏薇被陈安安摇得有点头晕，疲惫感更深地袭来，但看着室友那张写满真心实意担忧的小脸，心里那点因急诊室经历而凝结的冰霜，稍微融化了些许。她反手轻轻拍了拍陈安安的手背，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别慌，安安。”夏薇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平静，尽量让语气显得可靠，“我是在现场。情况是挺突然的，但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
“真的吗？不是骗我？”陈安安吸着鼻子，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嗯，急性肺炎，送医很及时。”夏薇点点头，避开了高烧昏迷和急诊室紧握的细节，“主要是拍淋雨戏着了凉，加上之前连轴转太累了，身体扛不住才倒下的。医生说属于轻症，现在退烧了，在输液静养，人醒了，就是还很虚弱，需要休息。”
“急性肺炎？轻症？”陈安安重复着，像是确认救命稻草，“那……那他疼不疼啊？医院环境怎么样？有人照顾他吗？崔助理在吧？公司派人去了吗？”她一连串的问题，精准体现了资深粉丝对偶像事无巨细的关心。
“崔助理一直守着，公司肯定也第一时间处理了。”夏薇耐心地回答，看着陈安安因为“轻症”两个字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环境是单人病房，很安静。朴导也去看过了。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粉丝太担心反而会给他压力。”
“对对对！静养！不能打扰他！”陈安安立刻点头如捣蒜，随即又垮下脸，“可是……肺炎听起来就好难受啊，那么冷的天淋雨……呜呜呜他那么敬业，肯定是不舒服也硬撑着拍……心疼死我了！”她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又开始嘤嘤嘤。
夏薇看着她真情实感的模样，想起自己在急诊室外的心悸，无声地叹了口气。陈安安的担忧是粉丝式的、热烈的、带着距离感的；而她的……那份沉甸甸的、混杂着专业责任和更复杂情绪的后怕，此刻却无法言说。
“好了，别哭了。”夏薇抽了张纸巾递给陈安安，“他身体素质其实不错，好好休息会很快好起来的。你也快去睡吧，明天不是还有早课？”
“我睡不着……”陈安安擦着眼泪，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薇薇姐！你……你能不能……”她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和难掩的激动，“等叙温欧巴好一点了……我是说，在不打扰他的前提下……你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或者……就远远地拍一张他恢复精神点的照片？就一张！我保证不外传！我就是想亲眼确认他没事……”她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状，大眼睛眨巴眨巴。
夏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弄得哭笑不得，心里的沉重感倒是被冲淡了些。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安安，我是剧组的顾问，不是去追星的。这种要求不合适。而且，他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休息和隐私。”
“哦……好吧……”陈安安失望地扁扁嘴，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太担心了嘛！那……那你能看到他恢复的情况，记得告诉我一声，好不好？就简单说一句‘精神不错’或者‘气色好多了’就行！”她退而求其次，眼神依旧充满期待。
“……看情况吧。”夏薇含糊地应了一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去洗澡了，一身寒气。”
“嗯嗯！快去快去！”陈安安连忙点头，又拿起手机开始刷，“我再看看公司有没有发声明……”
夏薇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的身体，也冲淡了些许医院消毒水和泥泞的气息。她闭上眼，脑海里却又闪过那只滚烫的手紧紧抓住她的画面，以及病床上脆弱苍白的脸。陈安安的担忧提醒着她，那个男人，不仅仅是她眼中在角色里挣扎、在病痛中脆弱的李叙温，更是无数粉丝心中光芒万丈、不容有失的“神颜门面”。这份重压，他一直在扛着。
洗完澡出来，客厅里已经安静下来，陈安安大概是哭累了，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娱乐新闻的界面。夏薇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了条毯子。
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她才点开那个置顶的家庭群——“幸福一家人（3）”。里面安静地躺着几条未读。
妈妈（下午5：23）：“薇薇，快过年了，今年能回来吗？妈妈给你腌了你最爱吃的腊肉。”
爸爸（下午5：30）：“你妈天天念叨，说首尔冬天冷，怕你冻着。学习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最后一条是妈妈（晚上9：15）发的一个“等你回家”的可爱表情包。
鼻尖猛地一酸。窗外是异国他乡的沉沉夜色，群聊里是千里之外家的温暖和无声的期盼。她蜷在沙发里，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很久，终于按下语音通话的请求。
铃声只响了两秒就被接通了。
“薇薇？”妈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瞬间清醒的惊喜，“怎么这个点打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背景里传来爸爸模糊的询问声。
“妈，爸，没出事，我很好。”夏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就是……想你们了。刚忙完。”
“你这孩子，吓我一跳！”妈妈松了口气，随即又心疼起来，“声音怎么有点哑？是不是又熬夜了？首尔是不是特别冷？你多穿点没？电热毯开了吗？”
一连串的关心像暖流涌来。夏薇吸了吸鼻子，靠在沙发背上：“不冷，屋里暖和着呢。妈，爸，跟你们说个好消息。”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骄傲，“我……进组了。就是之前跟你们提过的那个电影项目，《心证》，我现在是剧组的特别顾问了，每天下午都要跟组工作，有正式身份卡和酬劳的！”
“真的？！”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喜，“哎哟！我们薇薇出息了！都能给韩国大电影当顾问了！老林，你听见没？女儿当顾问了！”
爸爸沉稳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听见了听见了！好！真好！说明你学的东西派上用场了，导师肯定也认可你！工作累不累？”
“还好，就是需要多花时间学习。”夏薇避重就轻，没有提片场的惊心动魄和急诊室那一夜，“能跟着朴导这样的导演学习，机会特别难得。”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歉意，“就是……今年春节，剧组这边进度很紧，我可能……回不去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下来。短暂的沉默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夏薇的心口。她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父母脸上瞬间黯淡下去的失望。
“哦……这样啊……”妈妈的声音明显低落下去，强打着精神，“工作要紧，工作要紧！能参与这么大的项目是好事！机会难得！爸妈理解的！就是……你自己在那边，要好好过年啊，去买点好吃的，别亏待自己……”絮絮叨叨的叮嘱里，是藏不住的失落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