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一位女士的画像》(44)
伊莎贝尔婚后没怎么看到过梅尔夫人,她经常不在罗马:一次她在英国住了六个月,另一次她又在巴黎度过了一部分冬天。她无数次拜访那些遥远的朋友,似乎在说与以前相比,将来她不会长期住在罗马。说她过去长居罗马,只是说她在那里一直有一套公寓而已。该公寓位于品西安[155]的一处风水宝地,阳光充足,不过老是空关着。这其实说明了将来也不会有人常来居住;一段时期里,这个危险常常让伊莎贝尔感到遗憾。日积月累的了解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梅尔夫人一开始给她留下的印象,不过谈不上彻底改变;伊莎贝尔依然欣赏、钦佩她。梅尔夫人从头到脚遮掩得天衣无缝,其实看到一个人为了应对社会竞争而全面武装自己,也是不错的享受。梅尔夫人为人谨慎、低调,但装备精良,且操控娴熟,伊莎贝尔越来越觉得她久经沙场。她永远不觉得疲惫,再厌恶的事情也对她无可奈何,似乎她从不需要休息或者安慰。她有自己的观点,很多以前还跟伊莎贝尔讲过。伊莎贝尔知道自己的朋友有很好的教养,表面上自我克制能力极强,而在这下面是她的高度敏感。意志是她生活的主宰;她一路走来,带着某种英勇的意味,似乎她已经掌握了诀窍,猜到了某种生活的艺术的窍门。随着年龄的增长,伊莎贝尔对低俗不堪已经熟识。世界暗无天日的时候,她一针见血地问自己,装模作样地活着为了什么。以前她喜欢有激情地活着,喜欢一刹那间发现的可能,喜欢冒一次险的新想法。少女时代,她习惯了一波接一波的兴奋,几乎没空儿枯燥沉闷。梅尔夫人恰恰相反,她遏制自己的激情,时至今日她什么都不喜欢,生活里只有理性与智慧。有些时候,伊莎贝尔宁愿舍弃一切,好让自己驾驭这种艺术;要是自己的好朋友梅尔夫人在边上,她会恳求援助。与以前相比,她越发意识到这种艺术的优势。它可以给自己一个坚毅的外表,就好像一副银质的盔甲。不过我说过了,直到最近我们和女主人公重新会面,我们关心的女中豪杰才回到罗马,住了一段时间。结婚以来,这段时间伊莎贝尔和梅尔夫人见面最多,只不过眼下她的需求和爱好都发生了改变。她现在不会像过去那样再去梅尔夫人那里征询建议,梅尔夫人那些聪明的窍门她已经不想再了解了。有了麻烦,她肯定会自我消解,因为坦陈自己的失败并不能让生活变得容易。不用怀疑梅尔夫人对自己非常有用,她对任何一个社交圈子都是锦上添花,可是在别人处境微妙时,她会有用吗?对她的朋友而言,从她那里获益的最好办法就是她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像她那么坚强、聪明——说实话,伊莎贝尔经常都是这么想的。梅尔夫人从不承认烦恼。有鉴于此,伊莎贝尔也不止一次地下决心,对自己的烦恼置之不理。再续基本上已经断绝的交往,伊莎贝尔也发觉自己的老朋友有很大改变,变得几乎疏远了——把她那种装模作样,谨小慎微的态度推到了极致。我们知道拉尔夫·杜歇一向认为,梅尔夫人喜欢夸张,装模作样——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容易过火。伊莎贝尔从不同意这种指责,其实她是从没有理解。在她眼里,梅尔夫人举止优雅,总是“静若处子”。不过她不希望介入奥斯蒙德一家的居家生活,这件事情让年轻的伊莎贝尔终于觉得梅尔夫人有点过火了。这样行事当然不得体,甚至很突兀。她牢牢记着一点,伊莎贝尔已经嫁给奥斯蒙德,自己的兴趣现在已经转移;尽管她对吉尔伯特·奥斯蒙德和他的幼女潘茜了若指掌,无人能及,可重要的是:她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她很警觉,不被问到从不谈及奥斯蒙德一家人的事情,有时是迫不得已才讲一下自己的看法;她担心有人说她管闲事。我们知道梅尔夫人一向坦诚,有一天,她就坦诚地告诉了伊莎贝尔自己这种担心。
“我一定得当心,”她说,“毫无疑问,我可能很容易地就伤害了你。可能我的初衷是最最单纯的那种,可你还是会受伤。我得记着我先于你很久就跟你丈夫认识了,这一点我时刻不能大意。要是你不聪明,你可能会猜疑我。你可不傻,这我很清楚。可我也不傻呀,所以我还是决定不蹚这浑水。小伤小害的很快就造成了,而且犯错误的时候大家都是不经意的。当然啦,当初要是我打算追求你丈夫,我有十年的时间好利用,而且也没什么阻碍;所以我没有理由今天才开始,现在的我年老色衰,大不如前。假使我装作在你们家里占据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位置,让你不高兴,你也不会那么指责我;你只会说我忘了某些界限。我可不会忘。好朋友当然不会老是那样想,也不会怀疑自己朋友不义。我一点儿都不怀疑你,只是怀疑人类的本性。别以为我是自找没趣儿;我这人只是不太注意自己的言行,这一点我觉得跟你说话的时候就足以证明了,就像现在这样。总之一句话,假如你还是要猜疑我,我只想说应该是我犯了一些小错误,绝对不是你丈夫。”
杜歇夫人说是梅尔夫人安排了吉尔伯特·奥斯蒙德的婚姻,此种说法伊莎贝尔思考了三年。我们知道她一开始的反应:吉尔伯特·奥斯蒙德的婚姻也许是梅尔夫人安排的,但伊莎贝尔·阿切尔的肯定不是,那是造物主的安排,上帝的意旨,命运的巧合,是来自万事万物亘古不变的神秘力量;其实伊莎贝尔几乎不知道是什么。说实话,她的姨妈的牢骚,主要是批评梅尔夫人表里不一,而不是指责她做了这件事:是她引发的这桩怪事,然后又推卸了自己的罪责。在伊莎贝尔心里,这种罪责并非深重。如果说,是梅尔夫人怂恿自己建立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关系,她也不能说她有什么罪责。这就是结婚前她对这事的想法,那是在她和姨妈争执过之后,那时她还可以用一种几乎是历史学家的,充满哲理的语调,对自己年轻单纯的经历进行内心的反省和思考。假如梅尔夫人意图改变自己的状态,她也只能说,那是个很好的想法。另外,和她在一起,梅尔夫人一向光明磊落,从没掩饰过自己对吉尔伯特·奥斯蒙德的好感。可结婚后,伊莎贝尔却发现丈夫对这件事的看法有些别扭;谈话的时候,他很少高兴提及他们的社会关系中这颗最饱满最圆润的念珠。
“你不喜欢梅尔夫人吗?她可是老说你的好话。”一次伊莎贝尔对他说。
“我只告诉你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奥斯蒙德回答,“我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她;我看见她就烦,真的不愿意讲。她很出色,不过有些近乎离谱!很高兴她不在意大利,这有利于放松,一种道德上的放松。别那么经常提她,那样好像她又回来了;她回来还有很长时间。”
实际上,梅尔夫人的回归仍然有些过晚,也就是说再晚的话,就有可能永久失去一些优势。不过同时,像我们前面看到的,如果说她感觉到了不同,伊莎贝尔的感觉也不怎么和以前一样。梅尔夫人对形势的认识和以前一样深刻,但没有过去那么叫人满意了。不管别的东西缺不缺,一个没有得到满足的心理最不缺的就是理由;这些理由就像六月里疯长的毛茛那样层出不穷。的确,梅尔夫人为吉尔伯特·奥斯蒙德的婚姻助过一臂之力,如今这已经不再是感谢她的理由;最终,也可以说她没有什么值得感谢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感谢的理由越来越少;一次伊莎贝尔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没有她的话,也许事情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毫无疑问,这种想法马上就给遏制住了,这也让伊莎贝尔惊出一身冷汗。“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要秉持公正,”她说,“自己的担子自己挑,别老是往别人身上推!”刚才我已经简要地描述过,梅尔夫人觉得有必要为她目前的行为向伊莎贝尔道歉,而且做得很巧妙,这让伊莎贝尔的这种想法受到了考验;因为在梅尔夫人细致的分析,坦荡的信念中,似乎有某种几乎是嘲讽的意味,叫伊莎贝尔听来很刺耳。眼下在伊莎贝尔心里,什么都模模糊糊,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遗憾,乱作一团的恐惧。听了朋友刚才说的那段话后,她转身离开了,感到孤立无援:梅尔夫人对她在想什么知之甚少!而她自己也无从解释。猜疑梅尔夫人吗,猜疑他和吉尔伯特的关系?似乎这也与现实不符。她倒是希望自己是在嫉妒,在某种意义上这也会让她为之一振。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不也是幸福的一种迹象吗?梅尔夫人很聪明,甚至给人的印象是,她比伊莎贝尔自己还了解自己。我们的年轻姑娘一向不缺少决心——其中很多具有高尚的性质,不过,她现在的决心(在她的内心深处)比任何时候都多。当然这些决心都有些相似性,它们可以归结为一个决定:如果她将要遭受不幸,那不应当是她自己的错。她谦卑却崇高的性格总是志存高远,力争最佳,到现在为止,还没怎么受过严重的打击。因此,它坚持公正,而不是用卑鄙的报复来出卖自己的价值。将梅尔夫人和由此而生的失望联系起来算得上是卑鄙的报复,尤其是她不能从中得到真正的快意。也许这能满足她的愤恨之心,却不会让她感到自由。不能说她当时没有睁大眼睛,这不可能;假如真有一个女孩子可以自主行事,那她就是。当然,坠入情网的女孩肯定不是自由的,但她的错误却纯粹源于其自身。她面前没有阴谋,没有陷阱;她看了,也考虑了,最后做出了选择。犯了这样错误的女人,要想弥补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好好地(哦,以那种最隆重的形式)接受它。做一次傻事已经足够了,尤其是它将让你抱恨终生,再做一次的话,也不会抵销它。伊莎贝尔打定主意要保持沉默,这其中包含有某种高尚的情操;正是这一点支撑着她。即使如此,梅尔夫人小心谨慎的行为依然没错。
拉尔夫·杜歇到罗马约一个月后的一天,伊莎贝尔和潘茜一块儿散完步回来。伊莎贝尔现在很感谢潘茜,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决心要保持公允,其实也是出于她对那些单纯、弱势事物的恻隐之心。她珍爱潘茜:她的生活里没有什么比这个小家伙对自己的依恋更重要的了,而那种因此而生的甜美对她来说也同样重要。那种感觉软软滑滑,似乎一只小手儿放在了自己的手里。对潘茜而言,这不仅仅是一种情感,更是一种炽烈的信仰,难以抗拒。对伊莎贝尔而言,潘茜对她的依赖带来的不只是快乐:在她无法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动机时,这成了一个明确的理由。她曾对自己说,我们一定要负起应负的职责,而且还应该期待它越多越好。潘茜的依恋是一次直接的敦促,意思大概是这是一次机遇,也许不那么显赫,但这是毫无疑问的。可这是什么样的机遇呢?伊莎贝尔几乎不知道,总的来说,她之于潘茜比起潘茜之于她更称得上是机遇。伊莎贝尔曾经认为她的小伙伴很难理解,现在想起来,她都觉得好笑;现在她知道了,潘茜之所以显得不好理解是因为她当时眼力迟钝。她难以想象会有人这么用心地——几乎就是全力以赴地,去取悦别人。但打那以后,她见识了这种体察人情的能力是怎么运作的,现在知道如何理解它了。它就是她的整个生命,是一种天赋。潘茜没有会妨碍这种天性的骄傲;生活中她有很多崇拜者,不过并没有因此而自命不凡。她们两个经常形影不离,奥斯蒙德夫人身边总少不了继女的身影。伊莎贝尔喜爱自己的伙伴,就好像一个人拿着芳香四溢的花束,花束的花儿都是一样的。记着不要忘了潘茜,无论出于什么缘故也不要忘了她——这是她认为自己一定得做到的。除了父亲,和伊莎贝尔在一起是最令女孩开心的,她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她极其尊敬自己的父亲,这也是难怪的,因为身为人父是吉尔伯特·奥斯蒙德最大的欢乐,他对她总是极尽温柔。伊莎贝尔明白潘茜高兴和自己待在一起,也知道她苦思冥想想讨自己开心。她拿定了主意,博她欢心最好的办法是消极一些,就是不要给她找麻烦。这个主意当然和她现有的麻烦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她那么顺从,却又不失精巧,那么驯服,却又不失想象力。她小心谨慎,不让自己显得急不可耐地要同意伊莎贝尔的主张,这样就不会让人误解她可能有其他想法。她从不插嘴,也不问与社会相关的问题;她乐意听到别人的嘉许,甚至会因此面色灰白,却从不主动争取。她只是充满期待地看着——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态度让她的眼睛美艳无比。在黑岩宫居住的第二个冬天,她开始参加宴会,舞会;担心奥斯蒙德夫人太累,她总是在适当的时候首先提出离开。伊莎贝尔知道自己年轻的伙伴对深夜的舞会钟爱有加,和着乐曲,款步轻移,她就像是个细心的仙女;所以她很感谢潘茜作出的牺牲。何况对潘茜来说,社交完美无缺,甚至连其中招人嫌的部分她也喜欢——舞厅里的闷热,餐桌上的乏味,门口的拥挤,以及等马车时的尴尬。白天的时候,在马车里,旁边坐着继母,潘茜会一直保持一种欣赏的坐姿,看起来很小巧。她前倾着身子,面带微笑,乍一看还以为她是第一次出来兜风呢。
我说的那一天,她们两个乘车出了城门;半个小时后,她们嘱咐车夫在路边等着,两个人在城边平原的浅草上信步走开;那里即便是冬天的月份也散落着纤美的鲜花。这几乎是伊莎贝尔每日必修的一课:她喜欢散步,且步履轻快,当然比起她乍到欧洲的时候要慢一些。这种活动非潘茜的最爱,不过她还是很喜欢,原因是没有什么她不喜欢的。走在父亲妻子的旁边,她的步子会短一些。回罗马的路上,继母会照顾潘茜的喜好,在品西安或鲍格才别墅那里绕一圈。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山谷里,她采了一大把鲜花,那里距罗马城墙尚有一段距离;一回到黑岩宫,她就直奔自己的房间,把花放进了水里。伊莎贝尔要到自己通常待的客厅里去——该客厅从宽敞的前厅那里数起是第二个,得从楼梯进去。吉尔伯特·奥斯蒙德对里面进行了大量的装饰,可即便如此,仍不能改变那里过于简陋的感觉。刚刚走到客厅的门口,伊莎贝尔停了下来,因为她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头。实际上这也不是什么陌生的感觉,不过这次她觉得不同以往;她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响,这使得她有时间完整地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梅尔夫人在里面,还戴着帽子;吉尔伯特·奥斯蒙德正和她说话。一时间他们没有意识到伊莎贝尔走了进来。这种场景伊莎贝尔当然不是头一次碰到,但她没有看到的是——至少是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谈话眼下变成了一种亲密的沉默,而伊莎贝尔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闯入会吓他们一跳。梅尔夫人正站在地毯上,远离壁炉;奥斯蒙德则坐在一把很深的椅子里,靠在那里看着梅尔夫人。和往常一样,她的头还是那么挺直着,不过眼睛盯着奥斯蒙德。首先让伊莎贝尔感到好奇的是奥斯蒙德坐着,而梅尔夫人站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吸引了她。接着是她发现他们正在交换自己的看法,现在是临时停下来在各自心中盘算;他们面对着面,很放松,就像多年的老友那样,不言不语中彼此就知道了对方的想法。这也没什么不正常,他们本来就是老朋友。只是这件事情留下一种印象,只持续那么一会儿,就像是突然闪过的光线。两人相互的位置、关注对方的眼神,都让伊莎贝尔感觉似曾相识。不过,等伊莎贝尔将这些都看清的时候,这种想法已经结束了。梅尔夫人已经看到了她,原地不动向她表示了欢迎。与此相反,她的丈夫马上跳了起来,然后就嘟囔着自己想散散步,在征得他们客人的原谅后离开了客厅。
“我是来看你的,想着你可能已经回来了;一看你没回来,我就在这儿等你。”梅尔夫人说。
“他就没请你坐下?”伊莎贝尔笑着说。
梅尔夫人打量了打量她。“啊,对,请了;我正要走呢。”
“你一定得再待一阵子。”
“行。我来这儿是有点儿原因,有些事情让我放不下。”
“我以前就说过,”伊莎贝尔说,“没什么大事你是不会来的。”
“那你也清楚我说过的话,不管我是来,还是不来,我的动机只有一个:我爱你。”
“没错,你是和我说过。”
“你刚才的神色告诉我你并不相信我的话。”梅尔夫人说。
“喔,”伊莎贝尔答道,“我最不会怀疑的,就是你的动机的深厚意义!”
“要不了多久,你就要质疑我的话真不真诚了。”
伊莎贝尔很严肃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待我一直很好。”
“只要你允许我那样;只不过你并不总是理解,那么我只能任由你自己了。不过我今天来不是要帮你什么的,是另外的事情。我来是为了免除我自己的一个麻烦:把它转给你。刚刚我一直和你丈夫讨论这件事儿。”
“这可吓我一跳,他不喜欢麻烦的。”
“这我清楚,尤其是别人的麻烦事儿。不过呢,我想你也不喜欢。但是无论如何,喜欢还是不喜欢,你都要帮我这个忙;是关于可怜的罗齐尔先生的。”
“噢,”伊莎贝尔若有所思地说,“那不是你的麻烦,是他的。”
“他一个礼拜去我那儿十次,说潘茜的事儿,所以已经成了我的麻烦了。”
“对的,他想娶潘茜,我都知道。”
梅尔夫人犹豫了一下说:“从你丈夫的言谈中我感觉你并不全都了解。”
“他怎么会知道我知不知道呢?他从来没和我谈起那件事。”
“或许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它吧。”
“不过,这种问题他一向不犹犹豫豫的。”
“没错,一般来说他很清楚自己需要想些什么。可今天他不知道了。”
“你刚才在告诉他吗?”伊莎贝尔问。
梅尔夫人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得还很欢快。“你不觉得自己很冷淡吗?”
“是的,我不得不这样。罗齐尔也和我谈过。”
“他那样是有原因的:你和那孩子那么亲近。”
“啊,”伊莎贝尔说,“我给了他那么多安慰!要是你觉得我冷淡,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我的。”
“我相信他肯定认为你能帮他更大的忙。”
“我无能为力。”
“至少和我相比,你能多帮他一些。不知道他发现我和潘茜之间有什么神秘关系,一开始他就来找我,似乎他的前途都在我手里攥着。现在他是不断地来催促我,看还有多大希望,要么就是给我诉苦。”
“他真是坠入情网了。”伊莎贝尔说。
“他——陷得很深。”
“潘茜也不例外。”
梅尔夫人把头低下去了一会儿。“你认为潘茜迷人吗?”
“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姑娘,只是还很幼稚。”
“罗齐尔先生也没什么阅历,他与潘茜相爱应该顺理成章。”
“是的,”伊莎贝尔说,“他的见识不过手帕那么大——那种带花边的小手帕。”她的幽默最近越来越像嘲讽了;不过马上她也惭愧起来,竟然拿潘茜那样天真的追求者开涮。“他挺善良,也老实,”她赶紧补充,“而且实际上也不傻。”
“他向我保证潘茜喜欢他。”梅尔夫人说。
“我不知道,没问过潘茜。”
“你就从没探探她的口风?”
“我不应该是那个人,那应该是她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