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一位女士的画像》(42) - 亨利·詹姆斯小说系列 - 亨利·詹姆斯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四十二章《一位女士的画像》(42)

次日,罗齐尔去见梅尔夫人。叫他吃惊的是梅尔夫人并没有怎么斥责他。不过她还是让罗齐尔保证不再擅自妄动,直到事情有些明确了再说。奥斯蒙德先生对女儿期望很高。当然,由于他不愿意给女儿一份嫁妆,他的这些期望就可能遭到批评,甚至还会有人嘲笑。即便如此,梅尔夫人依然建议罗齐尔不要带着那种腔调;只要罗齐尔能保持耐心,他就有可能得到幸福。对于罗齐尔的示爱,奥斯蒙德先生不怎么感兴趣;不过谁也保不准哪天他会回心转意。潘茜永远不会逆其父而行,这一点罗齐尔不用怀疑,因此着急没一点儿用。奥斯蒙德先生需要先打理好自己的心态,才能接受一个自己迄今为止想也没想过的提议,结果要顺其自然,威逼利诱不会有用的。罗齐尔说,在这期间,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不好过的人了,梅尔夫人说自己也很同情他。可正如她刚才所言,一个人不可能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她自己也有过这方面的教训。罗齐尔自己给吉尔伯特·奥斯蒙德写信毫无意义,奥斯蒙德就是这样告诉梅尔夫人的。他希望这件事情近几个礼拜里先缓一缓,要是他有什么令罗齐尔先生高兴的想法,他自己会给罗齐尔先生写信的。“看见你和潘茜聊天,他很不开心。啊,你那样,他非常不开心。”梅尔夫人说。

“我很乐意有机会听他这样告诉我!”

“那样的话,他会告诉你很多你不愿意听见的东西。下个月去得尽可能少些,余下的交给我来料理。”

“尽可能少?少到什么程度,由谁来定呢?”

“由我来定。周四的时候,你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参加晚会,其他时间不要去,也不要为潘茜心神不宁。我保证她什么都懂;她天生恬淡安静,会默默忍受一切的。”

爱德华·罗齐尔很为潘茜心神不宁,不过还是依照忠告,直到下个周四晚会才又去了趟黑岩宫。当天那里有一场宴会,因此罗齐尔虽然去得早,客人已经为数不少了。跟往常一样,奥斯蒙德坐在第一间屋子的壁炉边上,眼睛看着门口。为了不显得特别失礼,罗齐尔不得不过去和他说话。

“你这么识趣,我很高兴。”潘茜父亲说,那双专注、警觉的眼睛似合又睁。

“我没识什么趣,只不过我得到一则口信,我想这是口信。”

“你收到了?从哪里得到的?”

在可怜的罗齐尔看来,这就是在羞辱自己。过了一会儿,他扪心自问,一个笃定的恋人到底应该牺牲多少。“梅尔夫人告诉我的,我的理解这是你的意思——也就是说你无意给我想要的机会,让我向你解释我的打算。”他自以为这话讲得不卑不亢。

“梅尔夫人和这事儿毫无干系,干吗向她求计?”

“我只是征询她的意见,这样做的原因是我感觉她和你很熟识。”

“她太自以为是了,她并不怎么了解我。”奥斯蒙德说。

“很遗憾,我这样做是因为她让我感到有希望。”

奥斯蒙德盯着炉火看了一会儿说:“我给女儿标价很高。”

“再高也高不过我出的价。我诚意娶她不就是很好的证明吗?”

“我希望她的婚姻风风光光。”奥斯蒙德冷冷地继续说,态度傲慢。如果不是处在现在的情绪中,可怜的罗齐尔对此会佩服有加的。

“就我而言,我当然认为她和我结婚是风风光光的,她嫁给了最爱自己的人,恕我冒昧,也是她最爱的人。”

“关于我女儿爱谁,我没有必要接受你的说法。”与此同时奥斯蒙德抬起了头,脸上掠过一丝笑容,冷冷淡淡。

“这不是我的说法,你女儿自己讲的。”

“我没听到。”奥斯蒙德接过话说,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盯着靴子尖儿。

“先生,她和我发过誓的!”罗齐尔声音尖利,有些愠怒。

他们两位的声音在这以前压得很低,突然这么一声引得客人们竞相关注。等这个小插曲平息了,奥斯蒙德不为所动地说:“我相信她自己都不记得发过这样的誓。”

他们两个刚才谈话的时候,一直面朝壁炉站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本宅主人重新扭转身来,面朝大家。罗齐尔还没来得及回答,已注意到一位自己从未见过的绅士走了进来。按照罗马人的习惯,来客无需自报家门。一进门,来人就准备上前与这里的主人寒暄。主人脸上这时是殷勤却茫然的微笑;客人长相英俊,一副络腮胡子显得很漂亮,很明显来自英国。

“显而易见你已经认不得我了。”来人面带微笑道,脸上的笑容比奥斯蒙德的还要意味深长。

“噢,没错,现在我想起来了,真想不到您会来。”

罗齐尔径自走开去找潘茜。和往常一样,他在隔壁找到了潘茜,途中他又碰上了奥斯蒙德夫人。罗齐尔感到自己义愤填膺,所以和女主人招呼都没打,只是毫不客气地说:“你丈夫真是个冷血动物。”

奥斯蒙德夫人脸上又露出了他上次见到的那种高深莫测的微笑。“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像你那样热情似火吧。”

“我装不来冷酷,不过我头脑清醒。他都跟他的女儿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

“你难道就不好奇?”罗齐尔追问道,感觉奥斯蒙德夫人也那么不顺眼。

起初她什么也没回答,继而说:“不好奇!”语调突兀,眼神也较之以前明显游移不定,这表明她所言非真。

“要是我不信你说的话,请不要生我的气。奥斯蒙德小姐在哪儿?”

“在拐弯儿的地方准备茶水,别打扰她。”

罗齐尔马上就找到了他的朋友,刚才是由于人来人往把潘茜给挡住了。罗齐尔注视着潘茜,而潘茜则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工作上。“他究竟跟潘茜讲了什么?”他又期期艾艾地问,“他和我说潘茜已经放弃我了。”

“潘茜没有放弃你。”伊莎贝尔压低嗓门说,没有看罗齐尔。

“啊,谢谢你这么说!我不去打扰她了,你觉得需要多久就多久!”

罗齐尔话刚出口,就注意到伊莎贝尔脸色有变;他意识到奥斯蒙德正朝她走来,身边是方才进来的那位绅士。他打量了打量那位绅士,发现他尽管相貌堂堂,而且很明显阅历丰富,却有些紧张不安。“伊莎贝尔,”她丈夫说,“我给你带来了一位老朋友。”

奥斯蒙德夫人笑容可掬,不过和她的老朋友一样,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见到沃伯顿勋爵我真是太高兴了。”她说。罗齐尔转过身去,心里想着,既然自己和奥斯蒙德夫人的谈话被打断了,就不太有必要再遵守自己刚刚许下的诺言了。他很快察觉到,奥斯蒙德夫人这时是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行动的。

说实在的,罗齐尔想得也不错,伊莎贝尔的确暂时已经顾不到他了。她吓了一跳,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喜悦,还是伤痛。沃伯顿勋爵呢,与她相反,既然已经和她面对面了,索性表现得自己对局面很有信心。即便如此,沃伯顿勋爵灰色的眼睛里依然闪烁着不一样的美好光芒,让人感到,他的一切都是多么真诚。他比以前“富态”了不少,有些显老了,不过站在那里显得还是气宇轩昂、头脑冷静。

“你肯定没想到我会来,”他说,“我刚到这里;实际上我是今晚刚到这里。瞧瞧,我可是分秒必争地来向你表达我的敬意的;我知道周四你一定在家。”

“不得了,你周四聚会的名声都远播英格兰了。”奥斯蒙德对妻子说。

“沃伯顿勋爵实在叫人感激,这么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我们太荣幸了。”伊莎贝尔说。

“哦,不过到这里总比待在那些讨厌的旅馆里强。”奥斯蒙德接着说。

“那旅馆还不错。感觉跟我四年前见到你们那会儿没什么两样。记得吗?我们是在这罗马城第一次见面的,已经有些时间了。你还记得我在哪里和你们分手的吗?”勋爵问自己的女主人。“是在朱庇特神殿,在那里的第一间展室里。”

“我也记得,”奥斯蒙德说,“当时我也在。”

“没错,我记得你也在。离开罗马时我很难过——真的很难受,不知怎么的,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凄凉;所以一直不想旧地重游,直到今天才来。话又说回来,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住,”伊莎贝尔的老朋友接着对她说,“说真的,我经常念起你们;这里住着肯定很有趣。”他补充说,同时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看伊莎贝尔井然有序的居所,从那目光里,也许她还能捕捉到他旧日的苦楚。

“您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奥斯蒙德客气地说。

“多谢。自上次以来,我从未离开过英格兰,上月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出门了。”

伊莎贝尔聪颖过人,这时已经对这次和沃伯顿勋爵相见的意义心中有数,于是她说:“我这里你的消息也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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