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秘密到底在哪里(淞沪会战)(5)
第5章秘密到底在哪里(淞沪会战)(5)
其实接到守卫南京命令的将领们也大多做如是想,他们身在江南但心在江北,都恨不得能像第一军那样早一点脱离是非之地才好。为此,蒋介石特意召开了保卫南京的军事会议,在会上,他很明确地点了题:南京不仅是中国的首都,还是“国父”孙中山陵墓所在地,弃守既关系国际声誉,也影响军心士气,所以现在不是能不能守的问题,而是必须守。唐生智接着表态,说自己愿意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他们两个人讲话后,到会的其他将领们面面相觑,原先想好的反对意见也都一个个吞下了肚。
俞济时、王耀武虽然缺乏固守南京的信心和把握,但事已至此,也只好依令部署。12月3日,七十四军开进了淳化镇、牛首山一带的既设阵地,其中五十一师负责守淳化镇,五十八师守牛首山,军部则设于通济门外的一座村庄里。
南京郊区的既设阵地也是战前就建好的,均系钢筋水泥构造的国防工事,但由于仓促投入使用以及原先设计上的不合理,它们与实战需要之间存在着相当大的脱节。当七十四军进入阵地时,有的机关枪阵地锁着门,又不知道该找谁去要钥匙,还有的机枪掩体做得太大,非常容易被敌人发现目标。此外,工事和掩体之间既无地道,也无战壕,更无纵深。
烂桃三筐不如鲜杏一个,这种蹩脚的工事和掩体,真让看的人想翻上一百个白眼才行。七十四军只好重新进行抢修加固,门实在打不开的,干脆就砸掉。纵然如此,由于部队本身缺乏工程材料以及输送力量,阵地仍无法达到预期的坚固程度。
淳化镇、牛首山是日军进攻南京城的必经之地。12月7日,当七十四军还在抢修工事之际,进逼淳化的日军小部队就与五十一师警戒部队交上了火。第二天,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日军大部队向淳化镇、牛首山同时发起猛烈进攻,脆弱的守军阵地被完全淹没在炮火硝烟中,有的地方几乎被夷为平地。
尽管一开始就处于劣势,但主阵地还在七十四军手中。12月9日,日军发动更大规模攻击,尤以对淳化镇五十一师的攻击更为凶猛。他们用于破除工事掩体的利器主要是三十七毫米平射步兵炮,这是一种可以随步兵冲锋的火炮,专门用于消灭对方火力点,射击精度相当高。
国防工事构造上的缺陷成了中国士兵的噩梦。平射炮弹沿着过大的机枪掩体开口就进来了,七十四军的重机枪被炸坏了很多,官兵伤亡惨重,有的被炸断了腿臂,有的连脑浆都被炸了出来,现场惨不忍睹。处于第一线的五十一师三〇一团差不多打光了,除团长纪鸿儒身负重伤外,团里的十二名连长伤亡了九人,排以下伤亡一千四百余人。
当天,淳化镇、牛首山阵地先后遭到突破。俞济时见势不好,急忙将战况报告给唐生智,唐生智做出决定,让七十四军撤至水西门附近,到时以一个师担任守备、一个师为预备队。
黄昏时,七十四军向水西门集结,王耀武下令由三〇五团断后。三〇五团当晚即与追赶上来的日军展开拼杀,在部队快顶不住时,团长张灵甫亲自端着手提机枪,率领临时组织的敢死队发起反冲锋。
战斗中,张灵甫左臂中弹,受了重伤,但他坚持不下火线,以当年项羽至死不过江东的精神裹伤血战。有团长带头搏命,三〇五团人人奋勇,终于通过夜战将日军暂时堵在了南京的东南郊。
岌岌可危
如果连城郊阵地都保不住,孤立的一座城池必然危险。这个将领们的共识即将以最快的速度得到应验。
撤至水西门附近后,俞济时对七十四军进行了分工,下令五十一师承担水西门内外的防务,五十八师则集结于城内当预备队。刚刚安排停当,日军就发起了进攻。
12月11日,水西门外的五十一师一五一旅(含三〇一团、三〇二团)遭到冲击。打到激烈处,日军三辆坦克加入进来,企图掩护步兵突破守军阵地。一五一旅集中炮火进行射击,日军使用的这些坦克主要是九二、九四式骑兵装甲车,装甲厚度不足,遇到浓烈炮火也很害怕,于是急忙闪避。就在闪避过程中,一辆慌不择路的坦克一头栽进河沟,连人带车都完了蛋,剩下两辆也仓皇后逃。
这是让人拍手称快的时刻,但好景不长,防线与一五一旅相衔接的雨花台阵地出了问题。防守雨花台的第八十八师原先是中国军队中最为精锐的德械师,但最精锐的同时也是淞沪战场上消耗得最快最惨的,到参加南京保卫战时,八十八师的战斗力已经相当薄弱。
日军很快就占领了雨花台阵地。一五一旅腹背受敌,第一道阵地遭到突破,三〇二团团长程智阵亡,全团伤亡官兵一千七百余人。至此,整个一五一旅已基本失去了作战能力。
城外守不住,只能守城内了。12月12日,沿水西门城墙防守的一五三旅(含三〇五团、三〇六团)告急,起因还是毗邻的第八十八师有一段城墙无兵防守,结果有约二百名日军乘隙用绳梯爬上城墙,向一五三旅左侧发动了攻击。
五十一师副师长兼一五三旅旅长李天霞在向王耀武汇报时气愤不已:“城墙是固守城池的一道重要防线,长官部为什么不督令各部确实占领,这样南京还能守吗?”
唐生智的长官部是临时班子,而且唐生智所指挥的都是临时调拨给他的部队。这要放在军制比较成熟的国家并不成问题,比如松井的“上海派遣军”便是由各个师团临时组成的,就像积木一样,随时可以按要求搭出一个需要的形状。中国部队不行,指挥官只有调度所谓的嫡系部队时才能真正做到得心应手,挥洒自如。
唐生智从前是湘军首领,但他的嫡系湘军早在军阀混战时期就让蒋介石给收拾了。如今守卫南京的部队没有一个是他曾经指挥过的,他不了解各部队的具体情况,各部队也未必能将他的命令执行到不打折扣。
这些情况王耀武在守城前就有数,也是他认为南京不易守住的不利条件之一。可是眼下怪天怨地都没有用,也来不及了。王耀武命令李天霞调集人马,迅速将爬上城墙的日军予以歼灭。
任务被交给了三〇六团。邱维达从淞沪会战中打响第一炮的三营中挑选出一百名能战之士,组成反击敢死队。全团以敢死队在前,其余官兵火力掩护,限一个小时之内肃清入城敌兵。
短兵相接的搏杀开始了。日本前线记者用远焦距拍摄了攻城镜头,在镜头中,爬上城墙的日本兵挥舞着“膏药旗”,但是他们很快就在中方的反击中被打死了。
冲到城墙下的日本兵也没能逃脱被歼灭的命运,只剩下一名随军记者还活着,他只好蹲在战壕里等待救援。日军再次涌上来,这名记者赶紧站起来挥手,可是由于他穿着代替军服的土黄色制服,日本兵便以为他是中国兵,当下便一刺刀扎了过去。刺死之后,一看臂章,才发现错杀了自家记者。
在这次反击战中,三营营长胡豪战死,李天霞、邱维达也都挂了彩,以下官兵死伤枕藉。李天霞急调三〇五团驰援,但本身也残破不堪的三〇五团已无力解救危局,形势岌岌可危。
城内其他友军的情况大致相仿,城里已经出现混乱,唐生智紧急召集军师长们开会。赴会之前,俞济时打电话告诉王耀武,说他估计会上可能会做出重大调整,意思是可能会说到弃守南京的问题。
王耀武忙于指挥,无法分身,他提醒俞济时,如果真要撤离,应建议长官部分配好过江船只乃至码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俞济时也是如此考虑。不出所料,会上果然决定要实施突围,但让俞济时没想到的是,唐生智下达的书面命令却是往城外突,然后向浙皖赣转移。
没有英雄
唐生智的这个决策在当时是比较明智的。南京是座江城,这么多部队要渡江,加上难民,缺乏足够船只,而城外虽布满日军,但是空隙仍然非常大,同时大规模反向突围,日军也难以料及。
问题是此时军心已涣散,大数人还是想往后逃。唐生智自己也不是没有漏洞,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发完书面命令后,又画蛇添足般向参战的中央军部队传达了口头指示:“如不能全部突围,有轮渡时可过江,向滁州集结。”
命令的严肃性一下子降低了,也再次显示出由于不是自己的嫡系部队,唐生智在掌控部队方面确实存在不小的问题。因为有此一说,除粤军大部奉令向城外突围外,其余部队包括七十四军在内,都自行选择了过江到滁州集结。
按照俞济时的嘱咐,王耀武将七十四军残部分成两拨,一拨在八卦洲附近绑扎木排,一拨赶到下关码头坐船。当王耀武亲自率部准备前往下关时,却遭到了三十六师的拦阻,该师按照唐生智的命令,阻止各部队向下关撤退,并不断开枪示警,子弹从头顶嗖嗖地飞过。
看到这一情形,不少官兵又气又急,有的说我们没有叫日本人给打死,倒很有可能死在自家部队的枪下,真正是冤枉;还有的干脆提出跟三十六师对打,说不准还能挤出一条求生之路。
眼看无法通行,王耀武深怕再耽搁下去会过不了江,便决定绕道前往挹江门。行进途中,人喊马嘶,乱到了极点。各部队都有很多遗弃的伤兵,其中勉强能够行走的,才能自己拄着棍子前往下关。这种情景是很让人痛心的,因为这些被遗弃的伤兵都只会面临一个结局,那就是被日军杀害。有的伤兵愤怒地骂道:“你们都逃了,把我们甩在这里。早知如此,谁肯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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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武只能装作充耳不闻。到了挹江门,他看到城门只开了一扇,人多门窄,极为拥挤,有的驮马在经过时被挤倒踩死了,但没有人顾得上将地下妨碍行走的马车拉开。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无限的惊慌和狼狈。这个时候没有英雄,只有一种本能的求生欲望在胡乱地冲撞着人们的内心。
挤过鬼门关,王耀武总算来到了下关江边。码头上已经塞满了人,但江面上的船只却很少,而且那些船都是被早有打算的部队预先占用了的。无船的人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到处乱窜,他们见船就抢,为了争夺船只或木排,甚至相互开枪射击。实在抢不到船的,便利用一块门板或圆木横渡长江,连这个都弄不到的,便只好化装隐藏到老百姓家里去。
许多士兵,包括那些可怜的伤兵,都跟留在南京城内的老百姓一样被遗弃了,他们将任由日军屠杀。在中国的五千年历史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基层的人民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被推到战火的最前沿,但是到最后,第一个被抛弃、被牺牲掉的又往往是他们,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民族丑陋的阴暗面。
江岸上的王耀武叫天不应,唤地不灵,正在着急,军部的一名联络副官给他带来了救命信息。
原来俞济时在预感到战事不利时,就通过族叔、交通部长俞鹏飞的关系,为部队准备了一只用于接送的小火轮。这只诺亚方舟式的小火轮每次可装送三百多人,俞济时等人已经乘小火轮过江了。
王耀武急忙用小火轮抢运部队。抢运了一夜,至12月13日凌晨,日军对长江进行封锁,日舰在下关八卦洲的江面上横冲直撞,被炮火打死以及被军舰撞翻后淹死的军民不计其数,小火轮再也无法过江接人了。
南京沦陷,随之而来的便是惨无人道的大屠杀。这是一次有组织的屠城,并且在日本军人中有着极为深厚的心理基础。战前关东军参谋、后来干到陆军省兵务局长的田中隆吉毫不掩饰地对别人说:“你把中国人看作是人,而我把中国人当作是猪,无论怎么处置都可以!”
正因为统帅层有“中国人是猪”的想法,所以从登陆上海起他们就有令在先:“不管女人、小孩,是中国人统统要杀,房屋全部烧毁。”下级士兵你行我效,也养成了“强奸、掠夺、胡作非为”的倭寇作风。
南京屠城只是这种变态心理的一次集中爆发。由于被视为“猪”的中国人实施了顽强抵抗,更进一步刺激了他们的复仇情绪。一位记录“南京百人斩竞赛”的随军记者在东京审判时承认,他当时的神经已处于麻木状态,“每当看见眼前大批倒下的日军战死者,就会腾起一种一心想对敌报复的复仇心,就会闪出嗜虐心理”。
连新闻记者都是如此,一般日军官兵更把屠杀视为理所当然之事。驻扎于下关的日军用铁丝网把战俘每十人捆成一捆,然后推入井中泼油烧死。野兽们把这种杀人方法叫作“勒草包”,认为“杀时有种像杀猪一样的感觉”。
良心未泯和胆小者则深感惊恐不安。有人在经历残酷的斩首场面后,当天晚上就会失眠,而且一闭上眼便能看见离开躯体的脑袋飞向空中,滴溜溜地旋转着。此后三四天过去,同样的噩梦仍旧辗转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