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这条路不好走啊
“丁叔，刚才你还问我为何那么多流民放着地里即将收割的粮食不要，非要跑到小瀛洲投靠我们当水匪？要知道胆凡他们还有条吃活路都不会把脑袋吊在脖子上跟我们混的。毕竟我们还是水匪，有哪天官老爷不高兴派个水师照样能把我们围剿。现在京城可不是皇帝说了算，而是贾忠说了算。官府为了讨好他，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百姓是什么？百姓不过是他们向上爬的垫脚石，死得越多垫得越结实。”
丁叔不语，吧嗒着水烟。
丁叔当年也是家里饿死只剩下他一个，没办法才投靠的帮主。当时他瘦骨嶙峋，若不是水性好帮主也不会收留他，也就不会现在的丁把头。
若说不恨，那是假的。可是他一个人的恨有用吗？没用！
秦铉语重心长道：“现在到小瀛洲的流民可能官府觉察不到，可是以后还有更多的流民，官府迟早就会有所发觉，到时小瀛洲免不了又有麻烦。”
“那这次回去我们跟帮主说不要再收流民了？”
秦铉摇摇头：“小瀛洲能够在官府数次围剿下坚持发展壮大到今天，说白了就是凭着义气二字。若是小瀛洲不接受流民，这些流民真的连最后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到时他们会成为小瀛洲的敌人。”
“我们不收他们，总会有人收他们的。毕竟地需要人来耕种，布还需要有人来织。”
“苍梧江江上有水匪，山里还有土匪。现在还被官府围起来的天宝寨也特别需要人加入。”
“所以我们要收拢这些流民为己用，不然到时就成了我们的敌人。”
丁叔在苍梧江上跑船多年，哪里有急弯哪里的暗礁哪里水缓哪里水急他是门清，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可是说到这些大事他却是一头雾水。
若是这些事他都能想明白，也不会一辈子到头就做个船把头。
但听着秦铉这些话，丁叔品出点别的味道。
囤积粮食，收拢流民……丁叔被自己脑海里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小瀛洲再大也只是个湖岛，收拢流民有限。而秦铉要囤积大量的粮食想来预测到收拢流民应该不会少。
丁叔小心磕了磕烟灰，劝道：“少帮主，小瀛洲也不过是在风浪里混口饭吃，大家活下去就行了。其他的咱们也别想，也没那个能力去想。”
现在安宁舒服的日子丁叔还想一直过下去。
“天下大乱，谁也跑不掉。要么反抗，要么被杀。丁叔，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束手就擒吗？”
丁叔跟沿江的河官河吏打过交道，心里问候过他们祖上十八代，但是脸上的眼睛都是一直笑着眯上的。没办法，他们占了一个官家。
这些人的心是黑的，手也是黑的，有时真的恨不得把他们的心剖出来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有多少混不下去的船夫好好地一个人进去，出来的时候是从河底浮上来的。
为什么百姓那么崇拜江神，因为只有江神高兴了才会让他们过得好。不然就让你死得难看，尸骨喂鱼都不吃。
丁叔沉默片刻，叹气道：“其实我早就死了。要是那年我不憋着那口气拼命浮出水面，帮主也不会让我小瀛洲。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可活，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少帮主，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做啊。”
秦铉不咸不淡：“丁叔你孤身一人，生后无人无事，可是还有很多人想要活下去。那些逃到小瀛洲的百姓，哪一个不想活呢？”
丁叔意味深长：“可是少帮主，这条路不好走啊。”
“人，都喜欢走好走的路，路断了人便也没了。崎岖小道遍布荆棘，或许别有洞天。皇帝不仁，内侍当权，这天下的百姓还有奔头吗？”
丁叔又是长久沉默，活这四十多年，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人间惨剧没有见过。或许是小瀛洲这几十年的日子太过安逸，他似乎忘记自己当初来时的路。
秦铉的身影在夜色里并不分明，留给身后丁叔便是如山的挺拔。
一壶烟抽完，丁叔狠狠地敲了敲烟锅：“我丁阿三这一生酒也喝饱过，肉也大口吃过，睡得着，吃得下，便也没什么遗憾。少帮主，你说怎么办我就跟你这干！”
丁叔原名丁阿三，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也是家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秦铉嘴角微动：“我们下次回江都，还要大量采买粮食，就说转卖到长泽与吴宁二府，实则我们自己囤起来。”
丁叔试探：“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帮主？”
秦铉摇摇头：“阿爹现在老了，只想跟着王姨娘一起饮酒作乐，早没了当年万丈雄心。对他们我也只说今年九江的收成不好，粮价要涨，我们提前囤粮等到涨价再出售。”
丁叔又往烟锅里装烟丝：“那我们准备囤多少粮？几千还是几万石？”
秦铉沉声：“能囤多少囤多少，粮商那里可以买就买，还有正仓里能弄出来的我们也买。”
丁叔吓了一跳：“正仓里可是官粮！”
秦铉冷笑：“官粮更好，比粮商的品质高出不少。而且卖家还要与我们方便。”
丁叔正色：“倒卖正仓里的官粮可是要杀头的。”
“若是论杀头，一斗私盐就可以杀头，那么小瀛洲上所有人的脑袋加起来还要杀上好几轮。”
丁叔想想是这个理：“可是这么大批量的粮食都放在小瀛洲上吗？那得多修多少个仓库。”
秦铉这次摇头：“这批粮食我们不放岛上。”
丁叔疑惑：“放哪？”
秦铉指着远处根本看不见的山说：“天宝寨。”
丁叔恼怒得脱口而出：“少帮主，你是疯癫了吗？天宝寨可是一个土匪窝子，你放进去的粮食哪里还能拿得出来呢。这跟把粮食放到老鼠窝里有什么差别？搞了半天给别人送！这活我可干不来。”
心中却不免叹气少帮主还是太年轻了些，做事只管想不管做。
秦铉不紧不慢：“天宝寨是块风水宝地，能进能出。如果寨主是王天宝那个吃不饱的老鼠，自然是吐不出来。如果天宝寨是自己的地盘，放在自己口袋里有什么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