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是是非非》（36）
第七十一章《是是非非》（36）较量
吃过午饭，贺勇、贺飞、贺兴武、贺彬果然带着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和他们家里的人到乡上去了。队伍虽然不大，但老老少少、大大小小也有十多个。一路上，贺勇、贺飞、贺兴武等，又不断给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打气，教他们该怎么做。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和他们的女人，一边“嗯嗯”答应，一边不断点头，很听话的样子。到了乡政府，马书记办公室的门却关着，贺勇、贺飞一见，也不管屋子里有人没人，便过去把门擂得像打雷一样。贺兴武在旁边一看，便对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说：“他们都在帮你们擂，你们怎么还不去动手？”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和他们的女人听了这话，果然拥过去，八九个人挨挨擦擦挤到一起，拳头同时落到门上，一时乒乒乓乓，像打劫一般！一边擂，一边又放开喉咙呼叫：“马书记，马青天……”
那乡上在家里的人，听见擂门声和叫喊声，先是打开窗户伸出头往外看了一下，接着便纷纷往这儿跑来。办公室王主任先跑了过来，冲他们大声问：“干什么，干什么，啊？”贺勇、贺飞、贺兴武、贺彬便说：“我们找马书记替老百姓申冤！”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和他们的女人听了，也跟着说：“我们找马书记给我们申冤！”
王主任一听，先是看了看他们，然后便黑着脸训斥了起来，说：“申什么冤？你们有什么冤？即使要申冤，也好好地说嘛，把门打得个雷吼地响的，就把冤申了？”众人听了这话，没吭声，王主任又继续看着众人，大声命令地说：“马书记到县上开会去了，你们有什么事跟我到办公室说！”
话音刚落，贺勇早不满意姓王的这个态度了，便不怀好意地说：“这乡上怪了，难道马书记还会下儿，又下了一个小马书记来？”刚说完，贺飞补了一句，说：“马本来就要下儿，下个小马驹儿好为王嘛！”贺兴武、贺彬听了这话，便哧哧地笑，一些围过来的乡干部也忍不住，背过身子掩嘴而笑。这儿王主任早气白了脸，噎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偷笑了一会儿的乡干部这时回过了神，便替王主任圆场说：“王主任是乡政府办公室主任，你们有什么给他说了，他记下来，马书记回来后，他就转给马书记，这与你们亲自跟马书记说是一样！”贺勇听了，却不理其他干部，只说：“我们只找马书记！”贺世光等也便跟着说：“我们只找马书记！”乡上的干部听了这话，便不说什么了。
正在这时，王副乡长和林业站李站长从外面进来了，看见这里围着一群人，也跟着过来看。刚刚走到人群边，便看到了人群里的贺勇、贺世光、贺世维等人，王副乡长觉得奇怪，于是目光在贺勇、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脸上扫了一遍，突然黑着脸问：“你们怎么出来了？”贺勇正没出气的地方，一听这话，便像和王副乡长有仇似的，说：“越狱出来的，你快报警呀！”
贺勇说完这话，像是害怕王副乡长会逃窜似的，又马上对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说：“就是他和林业站那个姓李的人，带人来抓的我们，不要让他们走了！”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和他们的女人听了，果然就过去，一把抓住了王副乡长和林业站李站长的衣服。
王副乡长见众目睽睽之下，被贺世光、贺飞和两个邋里邋遢的女人抓住，急了，忙叫：“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啊？”贺飞说：“你们带人来把人抓去，不明不白地关了一晚上，到底是犯了啥罪，总得给个说法不是？”贺世光等人听了这话，像是训练好了似的也叫了起来，说：“我们也没犯罪，警察都承认抓错了，乡政府要给我们赔偿！”
王副乡长一听这话，便叫道：“警察什么时候说的把你们抓错了？”贺飞说：“没抓错怎么又把他们放了？”王副乡长有些不好回答了，便说：“抓错没抓错是他们的事，又不是我们抓的，你们要赔偿也不该找我们……”话还没说完，贺勇、贺飞、贺兴武又喊了起来：“是你们带人来抓的他们，只问你们要！”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和他们的女人听了，也喊：“只问你们要！”说着，把王副乡长和李站长的衣服越扭越紧了。
那王副乡长和李站长的脸，早变成了酱茄子，想挣开又挣不开，王副乡长只得叫：“反了，反了，犯法的倒把执法的欺负起来了！”贺勇一听这话，更像是被激怒了，纷纷问他：“谁犯法了？谁犯法了？”那质问的唾沫星子喷了王副乡长一脸，王副乡长也没法去擦，只气得对旁边的乡干部叫道：“还不赶快报警，立在这儿看笑话呀？”
在现场的乡干部一听这话，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责任，于是便过去一边拉众人，一边对他们说：“是王副乡长和李站长带人来抓的你们不假，可他们只是带路，带个路有什么错？再说，你们要赔偿也不是他们能做决定的，有什么要求，跟我们说了，等马书记回来，看马书记怎么说吧！你们把他俩从今天抓到明天，他们也不会答复你们！”
贺勇的矛头本来也不是要指向王副乡长和林业站姓李的，不过是今天临时碰到了，听了这话便说：“那好，等马书记回来了我们再来吧！”说着一挥手，那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和他们的女人，就像听到号令一般，马上松开了王副乡长和林业站李站长，朝外面走去了。这儿王副乡长和李站长气极了，黑煞着脸站了半天，才气咻咻地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第二天上午，马书记刚回到乡上，王副乡长便像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一头闯进马书记的办公室，也不等马书记说什么，便怒气冲冲地嚷道：“反了！反了！真是岂有此理！”马书记看着他问：“什么反了？”王副乡长继续叫道：“贺家湾那几个偷树的农民，昨下午到乡上来，扭到我和李站长要赔偿，实在是太嚣张了！”说着便把昨下午的事对马书记说了一遍！
马书记听完，也不由得怒从心上起，猛地一拳击在桌子上，大声叫着说：“这不是公然向乡政府挑衅吗？此风不煞，这还了得！”说完便对王副乡长说：“打电话问问林业派出所徐所长，他们为什么把人放了？”王副乡长说：“昨下午我就打电话问了！姓徐的回答我，说没有其他证据，单凭口供不能立案，所以他们只能把人放了……”马书记听到这里，又叫道：“放屁，他们是干什么吃的？都要我们把证据找齐了，只留他们白吃干饭呀？”王副乡长说：“我也是这么说，可他们说，现在维护稳定最重要，能不激化矛盾就不激化矛盾！”马书记听了这话，牙齿咬了半晌，才说：“他们这是有意袒护犯罪，怪不得现在社会治安这样不好，都是公安这群窝囊废闹的……”
一语未了，忽听得门口响起一片呼天抢地的哭叫声，那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和他们的女人，在贺勇、贺飞、贺兴武、贺彬的带领下，像早就埋伏在门外似的，此时一声哭喊，齐刷刷地就拥进了马书记的办公室。今天这群人又和昨天不同，那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和他们的女人，一进到屋里，便双腿往下一弯，围着马书记就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抹眼擦泪地喊：“申冤呀，马书记申冤呀，青天大老爷申冤呀……”
喊声此起彼伏，早惊动了谢乡长、向副书记、刘委员、张委员等乡上其他领导和办事员，都纷纷朝马书记办公室拥来。一时，马书记的屋子里便挤得满满的。马书记早已被气得面色铁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了。看见这么多乡上领导和干部来了，咬了一阵牙才指了贺勇、贺飞等人问：“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贺飞听了，便显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马书记你还不晓得，乡上前天带人来，把我们村上几个无辜的群众，不明不白地抓去关了一晚上，把他们都吓傻了，睡到半夜三更惊叫唤，说乡政府要枪毙他们！我们要求不高，抓错了就要赔偿，吓出了病就要医病！马书记，你可是青天大老爷，你可得替他们申冤……”话还没完，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和他们的女人，又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喊：“申冤呀，马书记申冤呀！”
喊着喊着，那贺兴全忽然浑身抖动起来，还没等众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往前一扑，倒在地上了。这儿贺勇、贺飞、贺兴武、贺彬等人就变脸失色地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人命了！”一边叫，一边扑过来，抱的抱，掐的掐人中，将贺兴全抱到旁边的长条椅上躺下了。这儿贺兴全的烂眼圈女人，又是扯旗放炮地大声号哭，说男人一旦死了，就要找乡上的人拼命。乡上干部一见，也着起急了，一些人也慌乱地喊：“快喊医生，快喊医生！”刚要往乡卫生院去，贺兴全却又醒来了，只是手脚有些乱动，只直挺挺地躺在椅子上。众人松了一口气，便又不去喊医生了。这儿贺勇就大声说：“反正我们老百姓是没法活了，马书记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就死在乡政府算了！”
马书记听了，半天才咬着牙齿说：“反了，反了！我不信堂堂一级党委、政府，就被你们威胁住了！”说完便对外面喊：“给我打电话叫派出所王所长马上过来！”这儿谢乡长见了，也过去说：“不像话！真的太不像话了！有话起来好好说嘛，磕头作揖干什么？”向副书记也说：“是你们自己承认砍了树，倒打一耙不是？”贺世光、贺世维听了这话，却说：“那是你们拿公安吓我们，强迫我们承认的！”
贺勇见姓马的叫人打电话喊派出所的来，心里对他更有了仇恨，听了贺世光、贺世维的话，便对他们吼着说：“跟他们说那么多做啥子？马书记不是又喊人叫派出所王所长来吗？我们就等着让派出所又来抓就是了！”说着，就往地上一坐。那贺飞、贺兴武、贺彬一见，也学贺勇的样，双手往衣服袖笼里一袖，也坐在地上了。贺世光、贺世维和他们的女人，听见贺勇说让派出所来抓，干脆往地上一躺，说：“反正不活了，看你们怎么办吧！”
没一时，乡派出所的王所长带了一个干警，果然赶来了。一见屋子里这个样子，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便问：“怎么了？怎么了？起来，都起来！”那贺勇们并不起来，却把双手高高举起，说：“王所长你把我们铐起来吧！前天，乡上王副乡长带着两个林业警察，来把我们几个人抓去，不明不白关了一晚上，昨天又把我们放了。我们来请马书记给我们申冤，他不但没给我们一个说法，还把你叫来。你现在就把我们铐到公安局去，看公安局给我们定个啥罪？”
王所长听了这话，便拿眼去看马书记。马书记脸气得煞白，说不出话来，王副乡长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那王所长听完，把眉头皱了起来，又看了看地上躺倒的几个人和椅子上的贺兴全，全都病病歪歪的样子，想了一会儿，便对马书记说：“马书记，我们借个地方说话！”说完又对贺勇等人说：“你们起来让开，我和马书记到一边商量一下回答你们！”
贺勇听了这话，马上便站了起来说：“那我们得跟你们一起，不然马书记躲了，我们到哪里去找申冤的青天大老爷了？”贺飞、贺兴武、贺彬和地上的贺世光、贺世维以及他们的女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说：“就是，我们要跟着你们，你们说你们的，我们又不打扰你们！”王所长生气了，冲着贺勇吼了一声：“胡说！马书记是乡上的领导，他躲什么，啊？你们再胡来，我倒真要把你们铐起来了！”贺勇等人听了这话，才说：“那好，我们就听王所长的吧！”说完便又在原地坐了下来。
王所长带了马书记，来到乡政府办公室。王所长又叫王主任去把谢乡长、向副书记、张委员、刘委员、王副乡长等人都喊来。等人来齐了以后，王所长才说：“这事有点儿棘手！”马书记看了王所长一眼，有些不满地问了一句：“有什么棘手的？”王所长说：“你们也都晓得，这事儿归林业派出所管，所以事情一发生，你们也没有来找我们！再说，即使找我们，我们也不会管。我们和林业派出所，虽说是铁路上的警察——各管一段，但都是兄弟加同志，互不干涉对方事务！现在他们把人放了，我们又把人抓起来，我们怎样对林业派出所徐所长那儿交代？他们岂不会怪我们多管闲事？弄不好还会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闹出矛盾……”
话没说完，马书记便又气咻咻地说：“难道你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私闯党政机关，干扰领导办公，也就算了？”向副书记、王副乡长也说：“就是，这可是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王所长说：“话倒是可以这样说！可是他们来了，并没有过激行为，譬如打、砸啥的，只是要求解决问题，能说他们违反了治安管理哪一条？再说，我看躺在地上那几个人，全像有病的样子，要是关到我们派出所来，出了事谁负责？”屋子里的人听了这话，都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马书记不服气地问：“那依王所长的意思，这事该怎么办？”王所长说：“那我就说个不成熟的意见吧！他们不就是要求一点赔偿吗？要依我说，给他们一点钱算了……”
话还没说完，向副书记、王副乡长就叫了起来：“那怎么行？这不是更纵容他们了吗？这事万万不行！”王所长听了这话，便看着向副书记和王副乡长，反问了一句：“那依向副书记、王副乡长的意见，该怎么办好？”向副书记、王副乡长一听，互相看了看，正要说话，王所长却沉了脸说：“现在人在马书记办公室里，抓又不能抓，走又劝不走，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僵下去？时间长了，出了问题，我这个派出所所长守土有责，但更大的责任在哪个身上？你们应该明白！”说完又说：“当务之急，是把他们劝走！一点钱算什么？维护稳定最重要！眼下不是有句话，叫作拿钱买平安吗？关了一晚上，一人不过给他一两百块钱，难道不能大事化小，把矛盾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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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向副书记、王副乡长都不说话了。谢乡长看了马书记一眼，见马书记黑着脸没吭声，便说：“我同意王所长的意见，大不过一千块，先拿点钱把他们打发走！”张委员、刘委员也说：“事情已经这样了，确实要先把事态平息下来！”向副书记想了一下，还是不服气地说：“这事传出去，让乡党委、乡政府的脸往哪里放？”王所长见向副书记还是有些不肯接受的样子，便站起来说：“我反正建议也向你们提了，采不采纳在于你们，我就告辞了！”
说完，王所长就要往外走，谢乡长立即喊住了他，说：“老王你别忙走，等会儿肯定还要你帮忙！”王所长说：“还有啥事要我帮忙？”谢乡长说：“你先坐下来再说嘛！”王所长果然又坐下了。这儿谢乡长便对马书记问：“马书记你的意见呢？”马书记鼻子里喷着粗气，过了一会儿才气鼓鼓地说：“那哪个去做这个工作？难道我们左边脸拿人扇了，还要涎着右边脸去对他们赔礼？”
谢乡长一听，知道马书记是同意了，便说：“我知道你们都不好去做这个工作，那我就舍下这张老脸，去跟他们谈吧！”说完又对王所长说：“王所长就辛苦你一下，陪我一起去，给我敲敲边鼓！”王所长说：“这倒没有问题！”谢乡长说：“那我们就过去了！”说着便起身，和王所长一起往马书记的办公室去了。
却说贺勇、贺飞等人，听了贺端阳的话，到乡上来闹一闹，只为让姓马的知道一点厉害，不要再缠着贺家湾砍树这点子事了，也并没有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因此，当谢乡长和派出所王所长进来，说要和大家摆谈摆谈时，一个个便坐得规规矩矩、非常良民似的了。谢乡长首先说了他们来乡上闹事，是不对的，乡上要不是宽大为怀，今天就要依法处理他们了！说完又说乡上调查贺家湾私自砍伐天然林，也是依法办事，没有错误！要不，那长江上游的防护林，岂不是早被人砍光了？至于林业公安把你们抓去又放了出来，并不是说你们就没有错误，也是为了体现治病救人的方针，挽救你们，因此你们到乡上来要赔偿，完全是无理取闹！说到这里，谢乡长却突然又话锋一转，说但是乡政府看见大家年纪大了，一些人还有病，因此从人道主义出发，决定给被抓的人，每人100元钱，有病的去治病，没病的买点保健品回去吃。说完就问大家有没有意见？贺勇首先叫了起来，说：“我没有意见！”谢乡长又问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那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见乡政府果然给自己发钱，露出一副憨笑的样子，却不知说什么好。贺飞、贺兴武一见，便说：“他们早就吓傻了，我们是他们侄儿，帮他们做主。看到谢乡长的面子上，没有意见！”谢乡长便说了一句好，马上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来，数了400元钱，给了贺勇、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一人100元。然后王所长又讲了一番遵纪守法、下不为例，如再到乡政府来闹，必将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严惩的话。贺勇、贺飞、贺兴武、贺彬等人一边答应，一边便带着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等一干人，从马书记办公室里撤出，满心欢喜地凯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