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是是非非》(37) - 乡村志系列长篇小说 - 贺享雍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七十二章《是是非非》(37)

第七十二章《是是非非》(37)械斗

却说马书记到底年轻气盛,又加上从县级机关到乡上工作才一年多时间,未免把威信、形象看得重些,因此谢乡长和王所长一走,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突然又非常气愤地说:“这是明火执仗地对我们挑战!我们如果就这样算了,今后谁还听乡党委、乡政府的?我们还怎么工作?党委、政府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十分不甘心似的。

王副乡长昨天就被贺勇、贺飞等人围攻过一次,心里更是不满,听了马书记的话,立即把矛头对准了派出所王所长,说:“就是,都是派出所耍滑头,歪风邪气不打击,反在中间和稀泥,分明是在助长坏人坏事嘛!”向副书记听了这话,也说:“他怎么不耍滑头呢?人家是垂直管理,人、财、物都不在我们手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不得罪林业派出所,又不得罪村民,乐得两头做好人,何乐而不为?”

张委员和刘委员听见这话,正想发言,忽然听见马书记气呼呼地又对王主任说:“你去把李站长给我喊来,他倒像婆娘死在娘屋里——没他的事一般,连面也没露一下,倒享安乐去了?”王主任听了,答应了一声,果然朝林业站跑去了。这儿张委员、刘委员见马书记生气的样子,便把想说的话都忍了回去,不再吭声了。

没一时,林业站李站长便跑了过来,那张狭长脸上挂着几分不安的神色,一跨进办公室的门,也不敢坐,只是嘴里直说:“对不起,马书记,你也晓得我们林业站住得远,我们实在没听见他们又来闹你了……”马书记鼻孔里哼了一声,沉着脸打断了他的话,说:“谁知道你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李站长忙说:“真没听见,如果敢在马书记面前撒谎,天打雷轰!”马书记听了这话,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盯着李站长问:“管你撒没撒谎,我不追究了!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们真把贺家湾那些偷砍天然林的人,没办法了?”

李站长听了这话,憋了半天,才红着脸对马书记说:“这、这……我们和向副书记、王副乡长一起去调查过,又给林业派出所徐所长报告了,他们来把人抓了,却把人又放出来了……”还要往下说,马书记突然发怒说:“你别把向副书记、王副乡长扯进去,也别把责任推到林业派出所,难道离了林业派出所,我们就不执法了?”李站长一听,脸又涨成了紫红色,又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我们……”马书记见李站长吞吞吐吐的样子,更生气了,又将声音提高了两度说:“你们林业站是干什么吃的,啊?现在竟然违法的把执法的欺负起来了,这天下还有什么王法了?”说完,突然对李站长问:“你们林业局不是有专门的执法大队吗?”

李站长一听,有些明白了,便说:“倒是有执法大队,可是,马书记……”马书记听到这里,有些不耐烦了,又打断他的话问:“可是什么,啊?”李站长镇了一镇,便索性抖开了,说:“我最初也想请局里的执法大队来,可是马书记你不知道,局里执法大队来,如果收到罚款了,所有罚款都归他们,乡上一个子儿也得不到!如果收不到罚款,我们就得管他们吃,管他们喝,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你给我们交代过,乡上这次就是要收点罚款,如果罚款由他们收去了,我们辛辛苦苦忙一场,肥水全流了外人田,又怕你怪罪,所以我没敢请……”一边说,一边斜眼去看马书记。

马书记一听县上林业执法大队来,收到罚款了要全部拿走,收不到罚款要管人家吃喝,不管是哪一方面,明显都是赔本的买卖,便又沉吟了。那李站长见马书记没吭声,便又说:“再说,局里执法大队来执法,和我们林业站自己执法,也是一样的。他们也不敢抓人、铐人、关人!抓人、铐人、关人还得要林业派出所来,只不过他们人多,阵仗大些……”

马书记听到这里,突然便有了想法,于是马上对李站长说:“既然你们执法和他们执法是一样的,为什么林业站不可以在社会上多找一些人下去执法?”李站长一听这话,便急忙说:“可、可我们林业站,只有我和小张、小赵才有执法资格,其他同志都没有拿到执法证,何况社会上的人……”李站长还要解释,马书记又打断了他的话说:“这有什么?你看现在公安局、交警队,协警多着呢!城管执法,更是临时工当家!你就从社会上请几个狠角儿,协助你们去调查,村民又分得清你们谁有执法证,谁没有执法证?再说,他们只是协助你们,能出什么事?”

马书记的话刚完,王副乡长就接着说:“是呀,过去收农业税和提留款时,乡上不是组织过这样的队伍下去‘拔钉子’吗,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嘛!”向副书记想了想,也说:“我觉得这办法可以考虑,只要注意了工作方法,我想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马书记见向副书记和王副乡长都同意了自己的意见,也没再征求张委员和刘委员的意见,便直接对李站长说:“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下去找几个年轻力壮、得力的人,和你们林业站的人一起下去。林业派出所不是说你们除了口供以外没其他证据吗?你们就下去找证据!他们砍那么多树,肯定还有没来得及卖的!树又不是小东西,可以藏着掖着,你们就家家户户去看,发现才砍下不久的、值得怀疑的树,就抬到林子里合树桩。只要树身和树桩合得起,那就是铁证了,你们就把相照下来,把赃物也抬回乡上,看他们还有什么说的?”

向副书记听见马书记这话,也立即说:“这样最好,不说人赃俱获,最起码他们也不敢抵赖了!”李站长一听两位领导这么说,不敢说不同意,站了一会儿,便说了一声:“好吧,既然领导这么说了,我们就按领导的意见办就是了!”说罢就退了出去。这儿马书记怕李站长回去落实不了,又特别指示王副乡长说:“王副乡长你分管林业工作这一块,要加强督促落实!”王副乡长也答应了一声,人就散了。

李站长听了马书记的话,觉得有些不妥当,却又不敢违背领导的指示。他和乡派出所王所长不同,乡派出所是县公安局直管,乡上奈何他不得。可自己却是乡上七站八所中的一个,端的是乡政府的碗,马书记握着他的官帽子,让他干就干,不让他干就得卷起被盖回家,所以他不能不听马书记的。可是他又知道这样做是不符合规定的,想了半天,便又硬着头皮去给林业派出所徐所长打电话,心想如果他们来人,出了问题自己也就不用担责任了。谁知徐所长听了他的话,说:“前天我们不是才把人放了吗,怎么又要来?”又说:“对不起,我们还有更大的案子要办,实在抽不出人来,你们要办,就按照《森林法》有关规定,自己去办吧!”说罢就挂了电话。李站长一听,就知道林业派出所是不愿意出警了,加上王副乡长又不断来催,只得到场镇和社会上,找了七八个被村民称为“混混”的狠角儿,和林业站的5个职工,在贺勇、贺飞、贺兴武、贺彬带着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和他们的女人,来找马书记闹事的第四天,突然开到贺家湾“执法”来了。

那时,贺家湾修路已走上正轨,水泥、沙石都拉了回来,贺端阳把在家的男人分成了两拨,一拨人砌贺桂花、曹国玉房屋前面那口被泥沙填平的堰塘涵洞,一拨人砌三层岩外边的保坎。女人们暂时没有事做,贺端阳就让她们在家里干自己的。大家上工不久,就看见林业站李站长带着一拨人,杀气腾腾地向湾里走了过来。大家仔细一看,认出了其中有四五个人,正是当年到湾里来开展“大会战”、“拔钉子”,将贺世龙老汉颠进水塘里的“敢死队员”,于是便看着他们问:“你们来做啥子?”那几个人仗着是乡政府请来的,加上自从不收农业税和提留款后,他们“失业”在家,感到失落,现在重新受乡上启用,便都有了一种自命不凡的感觉。听了贺家湾人的话,便口气很冲地回答说:“做啥子,执法呗!”说完又说:“你们谁偷砍了长江防护林的树,还是乖乖地把罚款交出来的好,省得我们等会儿搜查!”

众人听他们这样说,不禁哧哧冷笑,说:“也不吐泡口水照照,自己是个啥子东西,也敢说执法?你们以为还是过去打‘大会战’、‘拔钉子’的时候?也不想想那年到水塘里摸粮食的狼狈相!”又说:“以为鸡脚神戴只眼镜,就可以冒充正神了不是?”这么一说,那几个人脸便红了,便狠狠地说:“正神不正神,你们等着瞧吧!”说完便朝前面走了。倒是李站长站定了对大家说:“老乡们,你们砍没砍树,哑巴吃汤圆——自己心里有数,我劝你们还是适当交些罚款算了,别让我们找到了证据,大家面子上都不好过!”

自从贺勇、贺世光、贺世维、贺兴全几个人被林业公安放回来,又到乡上要到赔偿以后,那贺家湾人自认为没有谁能够把他们怎么样了,这会儿哪会把区区一个林业站站长放到眼里?于是便又对李站长说:“你愿找就去找吧,关我们屁事!”李站长一听,觉得自己一番好心,倒被贺家湾人当成了驴心肝,还拿粗话呛他,不觉心里的火又冒了上来,于是也便不说什么了,只带了人往村里走去。

过了一会儿,有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对贺长军说:“长军你年轻些,跑回去看看,他们带那么多过去的‘敢死队员’来,到底想干啥子?”众人听了这话,也都说:“对,对,别顺手牵羊把我们的东西拿走了!”贺长军一听这话,便说:“好,我回去看看!”说完便飞跑而去了。

贺长军回到村里,见有四个人正站在贺世义的阶沿上,搭着梯子从挑枋上往下取树。原来,贺家湾地处山区,不但村集体有片森林,村民的责任地边和荒地上,也有零星的树木,村民不时将一些树砍回来,搁在屋檐下的挑枋上,让它们干透了,或卖,或打家具,那些弯头疙瘩多的,或劈了做柴烧,也是有的。偏这次贺端阳决定每人到集体天然林里砍五棵树,卖了做公路集资款。一些人从集体林子里把树砍回来后,见集体林子里这些松木又粗又直,又没疙瘩,便起了私心,又趁着郎山是晚上来拉树,容易蒙混过关,就使了个调包计,将自己屋檐下那些弯头疙瘩货取下来,混进了给郎山的货里,而将自己调包换下来的集体林子里的树,重新又搁到了屋檐下的挑枋上。对村民这些小把戏,贺长军自然心知肚明,现在见这些人不取屋檐下的干树,却专找那些还在从树皮里往外流着树液的树取,心下就疑惑了。于是便对这些人大声问:“你们取树干啥?干啥,啊?”

那取树的四个人,正是当年的“敢死队员”,一则他们被乡政府重新启用,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忠勇,二则他们也是一向不怕事的,听了贺长军这话,便说:“这是赃物,是证据,我们要没收!”贺长军一听,便骂:“放你妈的屁,是树就是赃物,你妈是女人,难道你妈就是卖淫的吗?”那几个人一听见这话,又见对方只有一个人,便说:“你龟儿子敢过来,我们数你有出息!”贺长军又骂了一句说:“放你妈的屁,老子在贺家湾的土地上,还不敢过来?”那几个人说:“敢过来就来呀!”贺长军说:“老子现在偏不得过来!”

说完这话,贺长军转身就往外面跑。跑到前面路边上,才放声对在修路的人喊:“大家快回来呀,那些王八蛋在抄世义叔家里的东西了!”众人一听这话,便说:“啥,又敢来抄东西?”说罢,丢了手里的工具便往贺世义家里跑了来。

这儿贺长军见众人来了,又折身跑了回去。从贺毅的房子路过时,看见院子外边两棵李子树之间,搁着一根晾衣竹竿,便顺手取了下来,举着往贺世义的院子去了。到了院子里,便大声喊道:“你爷爷来了,怎么样?”那四个人已经把树取下来了,正打算抬起走,一见贺长军举着竹竿跑来,便又把树哐当一声丢在地上,其中一个人见贺世义屋檐下也有一根晾晒衣服的长竹竿,也跑过去取了下来,在手里挥着说:“你来!你来!看老子们怕也不怕?”贺长军原准备一竹竿打过去,可一看这样子,又有些犹豫了。

正在这时,贺家湾人一边叫,一边朝这儿跑过来了,贺长军的胆子一下大了起来,也不说什么,一竹竿就朝那人打了过去。那人一见,也举起竹竿来迎,两只竹竿在空中一碰,只听得“砰”的一声,贺长军只觉得虎口一麻,手里的竹竿落了地。正准备去拾时,对方的竹竿一下扫了过来。刚要躲让时,左边脑勺突然“当”的一声,便感到耳朵里“轰”的一声,眼前一阵金星乱冒,站立不稳,身子就软下去了。不一时,又感觉到有湿漉漉、热乎乎的东西,从脸颊上流了下来,伸手摸了一下,原来是血流下来了,便大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打死人了!”

这时贺家湾人已经赶了过来,那贺勇、贺飞、贺兴武、贺健等人,一见贺长军坐在地上,满脸是血,于是便一齐大叫:“这还了得,跑到贺家湾来把我们的人打了!”说完又对众人号召:“今天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贺家湾!”正要冲过去,却见对方有两个人手里握着长竹竿,另两个人见贺家湾来了这么多人,手里没东西,一眼看见阶沿上有根扁担,过去便操在了手里。另一个人看见实在没东西可拿,便把刚才取树的楼梯提过来,横在了面前。贺勇、贺飞等人一看,便又叫道:“大家快到大院子里操家伙!”众人明白过来,又纷纷朝下面大院子里跑去。不一时,便有一二十人,手里也举了晾衣竹竿、扁担、锄把跑了上来。一到贺世义的院子里,不论青红皂白,兜头便朝那四个人打去。那四人当然不甘被动挨打,也举起手里的竹竿、扁担来挡。一时,只见空中竹竿飞舞,扁担碰撞,混战成一团,人们根本分不清是谁在打谁了,只听见噼噼啪啪的碰击声如炒豆爆响。有人被打着了,发出了鬼哭狼嚎的叫声,有人又在一边高声呐喊,场面乱成了一团。

初时,林业站李站长把人分成了两拨,他们一拨在大院子里查看,正在各家的屋檐下搜寻时,忽见一群贺家湾的汉子拥下来,取了竹竿、扁担就走,问他们干什么也不说,嘴里只嚷着“要打就打,今天看哪个打得赢”的话。李站长突然意识到可能出事了,便叫跟他的几个人上去看看。这几个人见贺家湾人都拿了东西,为防不测,各自也找了竹竿、树棍等东西握在手里。到了贺世义的院子一见,见贺家湾人正围着那四个人打,也便说了一声:“狗日的还了得,我们是来执法的,也敢打!”一边说,一边冲进去加入了混战当中。

李站长看见这样,先是懵了,后来慢慢清醒过来,便站在人群中大喊:“别打了!快别打了——”可哪里还有人听他的?还想喊时,自己腰上也挨了一下。李站长急了,急忙冲出人群,跑到外面地里高声叫喊:“贺端阳,贺端阳,要出人命了,你还不快来!”喊了半天,贺端阳也没答应,又听得那面越来越混乱,竟一下坐在地上哭开了。一边哭,一边又叫:“贺端阳,贺端阳,我怕你不出面,死了人你同样跑不脱!”说完这话,一下又跳了起来,往院子里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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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贺端阳赶了过来,一看见这个样子,也冲进人群里去大叫:“都给我住手!住手!”可人们这时已经打红了眼,根本没人听他的,有人还将他往外掀。贺端阳急了,急忙一脚踹开了贺世义灶房的门,从水缸里提出半桶冷水,又拿过一把水瓢,来到阶沿上,从桶里舀起一瓢冷水,就向半空中泼去。众人冷不防被从天而降的冷水一淋,这才突然住了手。往院子里一看,发现地上早已躺了十几个,在那里哭爹喊娘,没躺下的人,要不是脸被竹片划出了血,就是衣服被划破了,一个个如战场上的伤兵一样,心下这才有些害怕起来。

贺端阳趁机一下冲进人群里,目光犀利地盯着大家说:“打呀,打呀,怎么不打呀?”说完突然大吼一声:“贺家湾人都退开,退到一边去!”贺家湾人一听,果然往两边退了过去。可没过一会儿,贺家湾人又像有些不服气地,纷纷对贺端阳说:“是他们先动的手!”贺端阳还没答话,李站长便哭丧着脸,走过来对贺端阳说:“贺主任,今天这事你们要负全部责任,我们可是下来执法的……”

贺端阳没等他说完,气不打一处来,便冲他吼道:“你执的个法!还不赶快带着你这伙乌合之众滚,还想等着再挨呀?”那李站长一听,明白了过来,便不再说什么了,急忙去招呼了他带来的人,受伤较轻的搀扶着受伤较重的,一瘸一瘸地回去了。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生怕贺家湾人会追上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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