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是是非非》(40) - 乡村志系列长篇小说 - 贺享雍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七十五章《是是非非》(40)

第七十五章《是是非非》(40)内讧

贺端阳以为随着郎山最后一车树拉走,贺家湾从此天下太平,再不会有啥令他烦恼和操心的事了。可是,事情却是了而没了,结而没结!郎山把树拉走的第二天,贺良毅便气冲冲地跑到贺端阳家里来了。还在院子里,贺良毅就像一只叫鸡公一样,雄赳赳地叫了起来:“贺端阳,贺端阳,你们当官的管不管?”

贺端阳听见有人叫,急忙出来一看,才见是贺良毅。贺良毅个子不高,却长得十分粗壮结实,脸上挂着一绺一绺的横肉,穿一件半新旧的黑色羽绒服,大冬天的却敞着怀,只用里面的一件汗衫和烂了领边袖口的毛衣御寒,嘴里“呵呵”地哈着白气。因为贺端阳和他有仇,这时便尽量忍耐着心里的火气问:“啥事我没有管?”贺良毅朝空中舞了一下手,马上喷着白沫说:“啥事,你是装着不晓得吧?”

贺端阳一听这话,便沉下了脸,说:“有啥事你就直说,全湾一千多口子人,每天都要发生很多事,我又没有长千里眼,哪儿啥事我都晓得?”贺良毅听了,气焰稍微往下降了一点,就说:“说就说,你以为我怕哪个?我问你,明明规定每个人只砍两棵树,可贺长军为啥要多砍两棵,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支持他?”

贺端阳听后,便盯着他问:“你说哪个在暗中支持他?”贺良毅一下语塞了。贺端阳便又问:“贺长军真的多砍了两棵树,你没看花眼?”贺良毅说:“我眼睛又没有瞎,那树编没编号,我难道都看不清楚?喊明叫现说,不但我看见的,还有人也看见了的!”说完又对贺端阳大声问:“这事你管不管?”贺端阳说:“我说过不管吗?”贺良毅便说:“那好,我就等着你管!他要不把多砍的树拿出来,对不起,我这里给你打个招呼,明天我也要到林子里,再砍两棵树!”说完,也不等贺端阳回答,便满脸怒气地转过身子,往回走了,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贺良毅走后,贺端阳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地回过神来。他想,这个贺长军,怎么会去多砍两棵树呢?这不是在给我找麻烦吗?那贺良毅明知道贺长军不但是小房人,还是他的铁杆支持者,那年为参加竞选,贺良毅兄弟下毒手打他,就是贺长军赶来救的他。两人虽不是一个娘生的,却胜似亲兄弟。现在贺良毅跑到他面前来告他的状,显然是故意的,如果贺长军真多砍了树,这倒让他有些难办了。想到这里,贺端阳便急忙找人,把贺长军叫了来。

没一时,贺长军便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几天前,贺长军在和林业站带下来的“敢死队员”的打架中,左边脑皮上被竹片划破的伤口太深太长,贺万山缝了七针,才将伤口全部缝住,这时还包着厚厚的纱布。一见贺端阳,便问:“哥,你找我?”贺端阳本想一见贺长军,便发一通脾气的,可一眼看见他头上缠着的纱布,心便软了,只用了一副随便的口气问:“听说你多砍树了?”

贺长军听后,愣了一会儿,便用了一副气咻咻的口吻大声说:“肯定是贺良毅这龟儿子来告的状!”贺端阳听了,便沉了脸,说:“你不管是哪个来说的,我只问你,是不是有这回事?”贺长军朝贺端阳看了一眼,见他怒目圆睁,满脸杀气,一副恨不得一口吃了他的样子,有些害怕了,过了一会儿才不满地回答说:“我是多砍了两棵……”

话还没完,贺端阳便一声大吼:“你体面些,要多砍两棵树?”说着那胸脯一边起伏,一边盯着贺长军。贺长军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像是豁出去了的样子,迎着贺端阳的目光说:“我也不是故意想多砍两棵树,你把眼睛鼓那么大做啥?”贺端阳听了这话,果然把语气放轻了些,说:“不是故意想砍,那怎么又砍了?”贺长军说:“我的树是148号,善怀哥的树是147号,我看见挨着他树的旁边,有一棵树也是去了一块皮的,上面也有墨迹,以为就是148号,砍下来一看,才知不是,原来是贺勇他们编号编错了的,我148号还在那一面。可砍都砍了,我又没法让树重新生上去,我说:‘怎么办?’善怀哥就说:‘砍就砍了呗,你这次为大家的事,受的伤最重,流了那么多血,也没有啥人来慰问过你,多砍一棵树,相信大家也不会说啥!’我一听这话,想想也对,所以又去把148号那棵树也砍了,这就多了一棵!”说完便看着贺端阳。贺端阳沉默了一阵,又说:“这一棵树是砍错了,那为啥接着还要多砍一棵,难道也是看错了?”

贺长军红了一下脸,又把头扭过去,避开了贺端阳的目光,然后才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棵树是我有意砍的,我砍总有我的理由嘛……”贺端阳不等他说完,便马上又追问:“啥理由,啊,多吃多占还有理了?”贺长军一听,马上说:“怎么没理?我想贺善怀也说得对,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谁来看过我?我总不能白挨一顿打吧?湾里哪个人也像我这样,为了大家的事去挨一顿打,流我这样多的血,缝上好几针,多砍两棵树,我保证心服口服,啥话都不得说!”

说完,贺长军又看着贺端阳,不服气地说:“你现在当了官,跟着你跑的兄弟不说沾你的光,可你总不能小题大做吧?为了你能当上村主任,我给你跑了多少路,说了多少话,要不,你能那么顺利地当了吗?我挨了打,村里没给我一点慰问,不就多砍两棵树嘛,有啥不得了的?就算是村里给我的一点补偿,也是说得过去的!你眼睛鼓起铜壳子那么大,我不相信吃到肚子里的东西,你还要我吐出来不成!”

贺端阳听了贺长军这番话,一下子倒像被噎住了的样子,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那目光才变得温和起来,看着贺长军说:“不是哥小题大做,你受了伤,村上没来看你,哥确实有错!可你也不该去多砍两棵树。第一棵树砍错了,还情有可原,可第二棵树就不应该砍了!一棵树值多少钱嘛?我是担心你那样做了,后面有人也那样做,村里就又会乱套!更重要的是现在让贺良毅抓住了把柄,他到我面前来告状,这明是将我的军!我要是不处理你,他要说我包庇!要处理你,肯定会把我们弟兄的关系闹僵,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话刚说完,贺长军就叫了起来:“怕他个屁!他贺良毅弟兄隔三岔五就要到林子里偷一回树,湾里哪个不晓得?他还有脸说别人……”话没说完,贺端阳便打断他说:“他偷树是大家都晓得,可就没有人把他抓住,你也没法……”贺长军听到这里,也气咻咻地打断了贺端阳的话说:“我多砍了两棵树,他就把我抓到了?捉贼捉赃,他要来告,为啥不当场抓到?我现在树也卖了,他有啥把柄说我多砍了树?我现在还可以说他是诬告呢!”

贺端阳一听,脑袋里突然亮开了一条缝,便问:“你多砍两棵树的事,谁还晓得?”贺长军说:“就只有他和善怀哥晓得!当时善怀哥的树是147号,贺良毅的树是149号,我们挨到一起的,所以只有他两个晓得这事!”贺端阳听了,马上说:“这就好!你立即去跟善怀哥说一声,就说他不晓得这事。如果贺良毅再来催问这事,我就说我问过了,贺长军打死不承认,现在没有证据,我也没办法!”贺长军听了就笑了起来,说:“对,我并没有多砍一棵树,要是我多砍了树,怎么不当场把我抓到?”说着又感激地对贺端阳补了一句:“还是自己哥好!”说完便什么事也没有似的走了。

吃过午饭,贺良毅果然又来问贺长军多砍两棵树的事,贺端阳便对贺良毅说:“我上午把贺长军叫过来问了,他打死个人说自己没有多砍树,捉贼捉赃,我手里也没有抓到证据,叫我怎么处理?”贺良毅一听就跳了起来,挥舞着手大声说:“怎么没证据?他就是多砍了两棵!”贺端阳说:“当时你怎么不把他抓到?现在来说,空口无凭,你说他多砍了,他说没有多砍,你让我听哪个的?”

贺良毅一听,自己来告贼,反倒无理了,便气得脖子上两条青筋突突直跳,继续喷着唾沫星子乱飞地叫:“你这是包庇!还有贺善怀也看见他多砍了两棵树的!”贺端阳说:“那我们一起去问贺善怀,只要贺善怀能证明贺长军多砍了树,村委会一定严肃处理!”贺良毅一听,犹豫了一下,便又叫了起来,说:“我不去,我不去!贺善怀跟你们是一伙的,他肯定会说贺长军没有多砍!”

说完,贺良毅便对贺端阳威胁说:“我晓得现在你们小房人裹成了一团,想欺负我们大房人!我明告诉你,我们大房人不怕!他贺长军前面能作揖,我贺良毅后面也能弯腰,明天我也要去砍!”贺端阳听了,便说:“你要杀人我都没办法,别说砍树!”说完又说:“只要有了证据,不管啥人私自去砍了树,村上一定严惩不贷!”贺良毅听了这话,又脸红筋胀地在地上跳了一下,说:“我贺良毅不是吓大了的,我就要去砍,看你能怎么样?”说完便怒气冲冲地回去了。

第二天,贺良毅果然拖了一把锯子,到林子里锯树去了。他不是锯的两棵,而是四棵,树锯倒以后,让三个哥哥去帮他扛。贺良全、贺良仁、贺良礼果然去了,四弟兄一个扛一棵树,大摇大摆地朝修路的工地上走来,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在工地上修路的村民一见,先是互相看了一眼,接着便都叫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才砍了树,怎么他们又砍了这样几棵树?”贺良毅听了,也不避讳,反而理直气壮地回答众人说:“为啥?为的是别人敲大锣敲得,我贺良毅敲瓦片也敲得!”众人听出了贺良毅话中有话,便又问:“你说哪个敲大锣了?”贺良毅说:“我晓得哪个敲大锣了?你们要问,就去问贺长军好了,或者问干部好了,干部就晓得哪个敲大锣了!”说完,和贺良全、贺良仁、贺良礼一起,扛着树扬长而去了。

这儿众人有些明白了,便拿眼四处去找贺长军,可贺长军因为伤口没好,没来上工,众人便一下把贺荣、贺贤明围住了,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这像啥子话?我们在这儿出力流汗,人家才在那儿砍树打算卖钱,我们修路还有个啥意思?”说完又说:“树也不是哪一个人的,要砍大家砍!村上如果不严肃处理,我们马上就去砍!”贺荣见大家十分冲动,便对众人说:“大家先不要冲动,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晓得!贺主任到乡上开会去了,等他回来后,我和贤明先把今天的情况给他汇报了再说!”贺贤明也说:“对,大家还是先干活吧!”

有几个气大的人,听了贺荣和贺贤明的话,却说:“还干个屁!我们在这里干活,别人却在那里捡便宜、吃福喜,等干部解决了我们才干活!”一些人听了,也都说:“就是,我地里的油菜管得了,先回去管一天再说!”说完,扛起工具便走。另一些人见了,生怕吃了亏似的,也马上拿起铁锤錾子说:“我家里也有点事,先走了!”说着便纷纷离开,贺荣、贺贤明喊不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

傍晚的时候,贺端阳从乡上回来了,贺荣、贺贤明便立即赶过去,把上午发生的事对他说了。贺端阳没想到贺良毅真的去砍了树,而且还这样大摇大摆地,想替他遮掩都不行。村里要不严肃处理,大伙一旦效仿起来,那造成的后果真是不可想象的!再说,现在公路才开头,要是人心因为这事散了,公路半途而废,那更不行!可是怎样严肃处理,贺端阳又一时没有主意。想了半天,便把贺长军多砍两棵树的事,原原本本对贺荣、贺贤明说了一遍。

贺荣、贺贤明听完,沉默了半天,贺荣才说:“按说来,贺长军多砍两棵树是不对的,可事出有因,加上第一棵树又是砍错了的,也情有可原,如果村里要处理他,真还有些说不过去!”贺端阳也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次打架,虽然还有一些人脸上挂了彩,可谁也没有他伤得严重。他也不是为自己的事挨的打,村里也没去看他,多砍了两棵树,也不过值一百把块钱,这一百把块就当村里买了慰问品去看他,所以批评是该批评,但就既往不咎,不做处罚了吧!”

说完,贺端阳就把目光投向贺贤明,问:“贤明哥你的意见呢?”那贺贤明是大房人,生怕贺端阳和贺荣说他不和他们一条心,听了贺端阳的话后便马上说:“我没有意见,就按贺主任说的办,该既往不咎就既往不咎!”说完却又问了一句:“那贺良毅这里怎么办呢?”贺端阳想了一会儿,说:“贺良毅太胆大妄为了,他凭啥理由要去砍四棵树?”贺贤明说:“那怎么处理?”

贺端阳张了张嘴,正要回答,贺荣却抢到了他前面,说:“还处理啥?要既往不咎,就都一视同仁!”贺端阳说:“那不便宜贺良毅了?”贺荣又停了一会,才带着上辈人口吻说:“老侄呀,不要看到这次便宜了他,要看到大局。你也不是不晓得,贺家湾大房人和小房人,过去一直争来争去,窝里斗,唯有这次向乡政府要钱和砍树集资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十分团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可现在如果单单处理了贺良毅,大房人会不会说我们小房人现在掌了权,就单找大房人的不是了?如果闹起来,又窝里斗,岂不让人笑话?如果连贺长军一齐处理,那又确实有些对不起贺长军!所以我的意见就是从现在起,既往不咎,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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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贤明是大房人,平时和贺良毅兄弟的关系也不错,正愁不知该怎么为贺良毅说情,一听贺荣的话,正中自己的意,于是便也说:“荣叔说得有道理,如果单独处理了贺良毅,大房肯定有意见,所以我也赞成一视同仁,贺良毅砍了几棵树,也卖不到多少钱,就算了!”

贺端阳一听贺贤明的话,便知道他是在为贺良毅说话,但仔细想一想贺荣的话,也觉得确实有道理,于是便说:“我倒不是想非处理啥人不可,担心的是怕大家不服,闹起情绪来,影响了修路怎么办?还有,一些人要是也到林子里砍树,又怎么办?”贺荣想了一会儿,说:“有啥不服的?明天上午开一个村民大会,宣布一个规定,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得到林子里砍一棵树,违者每棵树罚款200元!你强调严一些,并且除贺勇以外,再增加两个人看林子,看还有谁敢去砍树了?”说完又说:“你再给大家讲清楚,郎山要求我们多卖他两车树,我们已经卖给他了,他再也不会到贺家湾来买树了!没有人来买树,我看贺良毅就是把树砍回来,还能一根一根地把树扛到城里去卖?他要把树一根一根扛到城里去卖,别的不说,他躲也躲不过林业检查站那一关!即使躲过了,也是豆腐盘成了肉价钱,除了他是寻了背时运,否则才不会这样做!”

一听到这里,贺端阳忽然茅塞顿开,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是呀,只要没人来买树,那树放到屋檐下又变不成钱,还有谁会冒着风险去砍呢?”一边说,一边又拍着自己的头,接着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说完这话,便对贺荣和贺贤明说:“那就这样办!明天上午公路就停半天工,开一个村民大会!”贺荣、贺贤明听了,便说:“好,那我们现在就去通知人!”说完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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