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是是非非》(29)
第六十四章《是是非非》(29)调查
断断续续地折腾了两天,贺荣、贺贤明才把从村委会到村口这1000多米公路规划出来,该打木桩的地方打了木桩,该用石灰画线的地方画了线,该用锄头铲沟的地方铲了沟。又按照每个村民组的劳力,将公路划分成了7段,编上了号。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贺端阳一声令下,公路就正式开工了。
这天上午,贺端阳召开了一个村民小组长会,除了落实和铺排各小组的劳力外,还要研究落实谁谁去县上购买铺路的沙石水泥、谁谁负责保管沙石水泥这些材料、谁谁谁监督村上的资金使用等琐事。会议开得正热闹时,乡上向副书记、管纪检的刘委员、分管林业的王副乡长、乡林业站的李站长,以及包村干部薛干事几个人,突然走进了会议室。众人一见,马上停止了发言,一个个瞪着大眼望着他们,一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贺端阳一看到王副乡长和林业站李站长,心里便有几分明白了,于是便看着向副书记,用了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领导今天一来,老天就出太阳了,真是给我们带来好运呀!”
向副书记听了却没有笑,只顾板着面孔对贺端阳说:“你们正开会呀?”贺端阳说:“可不是吗,商量一下公路开工的事呢!”向副书记说:“贺主任,会议能不能暂时停一下,我们找你有点儿事!”贺端阳愣了一下,又见众人也在怔怔地看着他,于是便问:“能耽误多久?”向副书记说:“那就要看你了!”贺端阳一听这话,有些不高兴了,可又不好说什么,于是便对众人说:“反正事情也议得差不多了,明天先把劳力上到公路去,该干啥就干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大家先散了吧!”众人一听这话,便都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了。
等众人走后,向副书记叫李站长去掩了门,这才坐下来对贺端阳说:“贺主任,我和刘委员、王乡长,以及李站长今天下来,是按照乡党委、乡政府的决定,找你了解一件事情的。你一定要本着对组织负责、也对你个人负责的精神,实事求是地把你知道的事情,给我们说清楚!”贺端阳一听这话,便问:“啥事情这么严肃?”向副书记还没答话,刘委员便看着贺端阳,说:“贺主任不要吊儿郎当的,这事不是小事!”贺端阳说:“我认真着呀,领导有事直说就是了,我一定老实!”
向副书记听了这话,便看着王副乡长。王副乡长便也板着一副严肃的面孔,两眼盯着贺端阳,说:“贺主任,根据群众反映和我们掌握到的情况,最近你们村,在没办理任何手续,也没经过任何部门批准的情况下,就大量地砍伐了一批国家长江上游天然林,有没有这回事?”贺端阳一听,马上便跳了起来,瞪着两只眼睛叫道:“这是啥时候的事?”
王副乡长说:“是啥时候的事你最清楚!”贺端阳说:“我清楚个啥呀?我真的不晓得!既然领导已经指出来了,我们一定去调查清楚,严肃处理!”说完又说:“没手续就砍树,这还了得!”王副乡长说:“不劳驾你去调查了,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你先把自己的问题说清楚!”贺端阳一听这话,就跳起来了,冲王副乡长没好气地问:“我有啥问题?这样说来,王副乡长硬是要屈打成招,要我承认晓得这件事情哦?”
王副乡长一听这话,有些愣住了。向副书记一见,就马上沉着脸增援王副乡长说:“知道不知道,这要问你自己了!”薛干事大约是因为自己的级别最低,又是包村干部,不好说什么,所以一直板着脸沉默着。这时张了张嘴,看样子像是想说点什么了,却没想到林业站李站长抢在了他前面,说:“贺主任,你要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这是长江上游的生态防护林,没经批准,任何人不能盗伐!你们不仅盗伐了,而且砍得还不少,是一起严重违反《森林法》的犯罪行为,乡上和林业站必须要严肃处理!”
贺端阳听了这话,看了看林业站长。那林业站长40多岁,蓄一个板头,头发茬子像猪毛一样。前额突出,长条脸,一只酒糟鼻,眼睛里带着阴冷的光。贺端阳心里就想:“老年人都说刀条脸做事歹毒,怪不得他一说话就充满火药气!”想完又想:“你一个林业站长算啥子?还想拿大话吓我,真是月亮坝坝里看鸡巴——把自己看大了!”这样一想,便以退为进地对林业站长说:“李站长,我晓得不经过你批准就砍树是违法的!再说不经过你批,你们吃啥喝啥?可我确实不晓得这事呀!李站长既然在审讯我,一定是掌握了最充分的证据。那你不妨直接告诉我,这是啥时候发生的事,让我挨刀也挨得明白!”
李站长一听这话,顿时一张脸铁青,可又不好发作,便看了看向副书记、刘委员和王副乡长三个顶头上司一眼,见他们都沉着脸没吭声,于是便只好说:“你以为我们真没有掌握到证据呀?告诉你,没有证据,我们也不会来找你们了!”接着便说了这是哪天到哪天的事,然后又对贺端阳说:“现在想起来了吧?”
贺端阳一听,果然抿着嘴皮,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过了半天,才一下跳起来说:“哦,我想起来了,那几天我舅妈病了,我去看我舅妈了,先说看看就回来,可她后来又住了医院,我又到医院里照看了几天,怪不得我一点都不晓得!”听了这话,向副书记、刘委员、王副乡长、李站长都互相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儿,王副乡长才说:“这也太巧了吧?怎么你舅妈早不病、晚不病,刚刚就在那几天病了?”
贺端阳听王副乡长这么说,便也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说:“领导要这样说,我也没法回答你!要不就去问阎王爷,他怎么要让我舅妈在那时生病呢?”王副乡长一听贺端阳这话,气得黑煞了脸,正要跳起来的时候,刘委员一下按住了他,然后对贺端阳说:“贺主任,你好好回忆一下,是不是那几天真的不在家?我们是要调查清楚的!”贺端阳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说:“我说了领导不相信,有啥办法呢?”说完又说:“要不你们去问贺劲松好了……”
话还没完,向副书记便说:“你明知道贺劲松请了假,不在家里,叫我们去问他,不是故意刁难我们吗?”贺端阳说:“他不在家里,还有这样多村民在家里,你们也可以去问村民,如果问出那几天我在家里,看你们怎么定罪都可以!”向副书记听了这话,知道在这个话题上再问不出什么东西了,于是便换了一个话题,突然问:“我问你,你们修公路的钱哪儿来的?”
贺端阳说:“领导怎么忘了,不是乡上帮我们争取的吗?”向副书记说:“乡上给你们的25万元,我们知道,还有的呢?”贺端阳说:“还有不是县上著名的民营企业家贺世海,赞助了我们20万吗?”向副书记又问:“除了乡上给的和贺世海为家乡建设赞助的,村民还集资没有?”贺端阳说:“集呀,怎么没集?我们总不能只依靠外援,一点也不自力更生吧?”向副书记又马上问:“集了多少?”贺端阳回答:“每人200元!”说完又对向副书记问:“怎么,领导是不是觉得每人200元少了点?”
向副书记没接贺端阳的话茬,仍只顾板着脸,顺着自己的思路说:“这200元是怎么来的?”贺端阳一听这话,觉得姓向的像是有意挖洞寻蛇打,便没好气地说:“他们的钱是怎么来的,我怎么晓得?管他们的钱是偷来的、抢来的、骗来的,还是下苦力挣来的,我只认钱,认钱上那几个伟人脑壳,不问钱的来路!”末了又补充说:“领导要想调查钱的来路,去问村民他们好了!”
向副书记一听,气得嘴唇哆嗦着,在桌上重重地擂了一拳,然后大声说:“狡辩,狡辩,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子,你想怎么哄就怎么哄,是不是?告诉你,我们什么都知道了,每人200元,就是砍树卖的钱!”说完又说:“我告诉你,贺端阳,这事我要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就见人磕个头!”贺端阳说:“你查就查吧,反正我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
刘委员一看事情僵到这样子了,也不好劝向副书记,便对贺端阳说:“贺主任你再好好想一想,不要把话说死了!”贺端阳听了这话,这才放低了一些声音,说:“没啥可想的,刘委员。就是真有人砍了树卖,跟我也没关系,我那几天真没在家里!”
说完这话,屋子里的人似乎找不着什么话说了,一时沉默了下来,只听见从几只鼻孔里,传出像牛喘气一样又粗又重的呼吸声。又僵了一阵,王副乡长见从贺端阳这里实在突不破什么了,便决定另辟蹊径,于是便对贺端阳说:“你不知道算了,反正我们能找着知道的人!”说完又问:“看林子的人叫什么?”
贺端阳停了一会儿,才气鼓鼓地回答,说:“贺勇!”王副乡长说:“你带我们去找他!”说完又说:“打酒只问提壶人,我看他也敢说自己不知道!”贺端阳故意做出一副不生气了的样子说:“领导早说找他不就好了?”
说完,贺端阳就站起来,捋了捋衣服下摆。向副书记、刘委员、李站长和薛干事见了,也板着面孔,跟着站了起来,贺端阳便带了他们往外走。一边走,贺端阳的心里一边打鼓。尽管贺勇是自己人,先前也跟村民打过招呼,但事到临头,贺端阳还是把不住贺勇会说什么。于是心里便暗暗祈祷,但愿贺勇没在家里最好!又在心里盘算着怎样移花接木、金蝉脱壳,让贺勇躲过去。
正这么想着,那贺勇却突然鬼使神差地从对面走了过来。薛干事一见,便急忙说:“那不是看林子的人吗?”贺端阳一惊,猛想起薛干事是见过贺勇一面的,知道隐瞒不过去了,便说:“可不是吗?”说完便大声叫起来:“贺勇、贺勇!”那贺勇便几步跑了过来,见贺端阳带着乡上这么多领导,便笑着说:“贺主任,陪领导检查呀?”贺端阳说:“检查个啥?领导要找你问点事,你晓得啥子就说啥子,可不许乱说,啊!”说完又对向副书记说:“向书记,人给你们找着了,没我的事了吧?”说完又说:“你们这是办公事,我跟着反倒不好,我就回去了!”向副书记等人听了,没吭声,贺端阳便转身朝来路回去了。
走了不远,贺端阳回头看去,见向副书记一行已经不见了,便大步跑了起来。正跑着,忽然看见了贺健在旁边地里,便急忙对他说:“你快去给贺荣、贺贤明、郑全福说一声,乡上真的来调查我们砍树的事了,叫他们悄悄地再给村民说一声,就按照贺劲松走时给大家打的招呼,把嘴巴扎紧些,看他们怎么问,都一律回答不晓得!”
贺健听了这话,果然转身就走。可没走两步,贺端阳又把他叫了回来,说:“说完以后,你再叫上贺林或者贺飞,悄悄地跟着乡上那几爷子,听他们问些啥子,湾里的人又是怎样回答的?”贺健本是贺端阳竞选村主任时最得力的政治盟友,也是贺端阳的本房兄弟,听了贺端阳的话,只“嗯”了一声,便急急地去了。
贺端阳回到家里坐下不久,贺勇便来了。贺端阳一见,便说:“这么快问完了?”贺勇说:“我和他们有啥磨的?他们倒想把我留下来,把话儿话孙都问完,我可没那个耐心!我说:‘领导,你们是听钟吃饭,按月领钱,我可是要到黄泥巴里去刨食!现在打一天小工,最低也是百把钱的工资,你们要我留下来问话,哪个给我的钱?不给钱我可没时间奉陪!’他们一听这话,也就不敢留我了!”贺端阳忙问:“都问了些啥?快给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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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勇说:“问啥?就是问砍树的事情呗!我一口咬定不晓得!他们说:‘你是看林员,怎么会不晓得?’又说:‘出了这样严重的盗伐事情,你是要负责任的!’我说:‘看林员就难道一定晓得?别说我不可能一天24小时都在林子里,就是我在林子里,我到东边去了,西边有人偷树,我又没有长千里眼,生顺风耳,怎么听得见?哪儿都可能发生几件偷树的事,我正为抓不着盗伐树木的贼着急呢,如果领导知道了,说出来,你们不去找他算账,我去和这个贼拼命算了!’他们说:‘你不要跟我们装糊涂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情况!我们现在只提醒你一句:是谁在那些要砍的树上做的记号?你仔细想想,可别想错了!’我一听他们这么说,心里有些急了,可还是装作啥都不晓得的样子,说:‘啥记号不记号,我听不懂!如果你们怀疑是我,是哪个说的,你们把他叫来,我们三人对六面,当到说!’他们见问不出啥子,便又问:‘是不是你,我们当然要调查清楚!现在我们还问你,在这件事中,究竟有没有村干部在中间组织?’我说:‘我又不是村干部,村干部开会也不叫我们参加,连砍树这事都不晓得,怎么晓得村干部的事?你们要问这事,问他们村干部去!’他们说:‘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好!明跟你说,这是我们在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你不要错过了!在这次盗伐长江上游天然林中,村干部就是主谋!你替他们掩护,不但掩护不住,还会害了你自己!’我说:‘领导,你们这是要我栽赃陷害,是不是?如果要我栽赃陷害,我可要先说明,不管到了哪里,我都说这是你们让我这样说的!’他们一听我这话,就不说了,只说:‘好,好,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现在不说,总有一天是要说的!’我说:‘就算我没有看好林子,被人偷了几棵树,还不至于把我抓去坐监吧?’说完我不耐烦了,便又说:‘我可没时间陪你们了,我粪桶还搁在地里的呢!’然后我不管他们生气不生气,说完就走了!”
贺端阳听到这里,心里不但没轻松,反而有些紧张了,便又问:“那他们现在到哪儿去了?”贺勇说:“我出来躲到屋后头一看,见他们看见贺兴民家里的大门开着,就进去了,想必是问贺兴民去了!”贺端阳一听,急忙对贺勇说:“你赶快到老湾、新湾和郑家塝跑一趟,看见有人在家里的,叫他们赶快把门关上,或者干脆出去,该干啥就干啥,叫也不要回来!”贺勇说:“是!”
贺端阳又说:“看样子,这事他们确实掌握了一些情况!如果他们还来找你,你还是要像今天这样,一口咬定不晓得,更不能把我们说出来!”贺勇道:“老弟你一百个放心,我难道会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吗?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是村上组织的嘛!再说,你们费尽苦心这样做,为的啥?还不是为贺家湾好!”贺端阳一听,放心了,便说:“明白这一点就好,那你去告诉他们把门关起来的时候,也把这话告诉大家!”贺勇答应了一声,马上便像火烧屁股似的,急急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