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是是非非》（13）
第四十八章《是是非非》（13）听证
马书记酝酿已久的小城镇建设，也就是农贸市场改造的听证会，终于要召开了。这一天，马书记专门派了包村干部薛干事，到贺家湾来跟贺端阳打招呼。薛干事对贺端阳说：“贺支书，明天的听证会，马书记专门请了县电视台来录像，马书记让我转告你，只能和乡党委保持一致，千万不能发杂音！”
贺端阳问：“有哪些人来参加听证会？”薛干事说：“具体有哪些人，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放心，参加听证会的人，都是马书记亲自挑选的！”贺端阳说：“我不参加行不行？”薛干事说：“那你自己去给马书记说，我反正把话是传到了的！”
贺端阳听了这话，不再说什么了，却盯住薛干事问：“薛领导这一季度的招商引资信息，完成没有？”薛干事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表情，说：“我们这些才参加工作的人，哪里去找招商引资信息？”说完又笑了一笑，说：“不过我花了300元钱，从我同学那里买了一条信息，好歹这一季度，不会被扣钱了！”
贺端阳说：“啥，信息也能买到？”薛干事说：“怎么不能买到？至于买来的信息马书记会不会采纳，我就不管了，反正我提供了一条，就不会被扣2500元钱了！”说完这话又说：“不但招商引资信息可以买，招商引资的任务也可以花钱买呢？”贺端阳问：“任务又怎么买？”薛干事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说：“不说了，不说了，这事和听证会无关，贺支书明天还是早点来参加听证会吧！”说完这话就回乡上去了。
薛干事一走，贺端阳便又去找贺劲松，对他说：“我以为马书记不会开听证会了，结果明天他还是要开！”贺劲松说：“他不开听证会，哪来的‘民意’基础？改造农贸市场的舆论怎么造得起来？舆论造不起来，那些利益受损者要到县上、省上上访，又怎么办？”贺端阳说：“我想不去呢，又怕马书记说我是故意拆他的台，去呢，明显要得罪人。原来那农贸市场，我晓得的，像退了休的魏副乡长、陈委员、李主任，都有商铺在两边！马书记这一改造，他们的门市就要搬迁，我们去帮马书记唱他定好的调子，不是和这些老头子过不去吗？今后和这些老头子见了面，脸还往哪里放？”
贺劲松说：“马书记既然叫你去，你还是要去的！反正听证会也不是你一个人，人家唱赞歌，你也跟着唱就是！别人反对，你谨开口，慢开言就是了，有啥值得担心的？”说完又说：“魏副乡长、陈委员、李主任这些，也不是啥好东西，当初还不是利用手里的职权，才在农贸市场两边又是修住房，又是修店面！当时群众的意见大得很，只是拿他们没有办法，捡了这么多年便宜，也差不多了，他们有意见，让他们和马书记斗去，你管那么多干啥？”听了这话，贺端阳便再不说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贺端阳便到乡上去参加听证会。走到乡政府院子里一看，只见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墙壁和几棵重阳树之间，都挂了大红标语，上面写着：“改造小城镇，治理脏乱差，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需要！”“建设新农贸市场，利镇利民！”还有一条标语写着：“坚决支持乡政府改造旧农贸市场！”贺端阳看了，心里便想：“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开啥听证会？也不怕别人说是脱了裤子打屁——多此一举？”可想是这么想，却没说出来，看看时间还早，便进了马书记的办公室。
马书记的办公室里，果然坐着两个陌生人，桌子上放着一台摄像机。贺端阳一看，便知道这两个人一定是县电视台的记者了。果然，马书记一见贺端阳来了，十分高兴，便站起来和贺端阳握手，又把两个记者给贺端阳介绍了，贺端阳也和他们握了手。马书记今天身着一套正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头发油光锃亮，往后梳着，前额又光又亮，显得十分庄重严肃的样子。
正说着，一伙人又嘻嘻哈哈地走进了马书记的办公室，马书记一见，急忙站了起来，一边对大家打躬，一边说：“大家都来了，谢谢！谢谢！”说完，便又对下面办公室王主任喊：“王主任，把会议室门开了，让参加会议的代表到会议室里坐！”王主任回答：“门早就开起了，大家往会议室走吧！”
贺端阳举目一看，见人群中，有场镇这个村的支部书记宋光安，村主任杨安国，有农贸市场那个村民小组组长杜贤彬，有县上退了休住在场镇的老干部张龙光和乡上原来的罗人大。还有一男一女，贺端阳认得他们都是要改造的农贸市场周边的店主，女的40多岁，里面穿一件棕色内衣，外面套一件粉红羊绒衫，烫一头鬈发，贺端阳知道她姓余。男的50多岁，白白胖胖，一张圆脸，下巴上吊着一团赘肉，看起来像是长了一个双下巴。贺端阳不知道他叫什么，却知道他姓金。上次看见的几个来乡政府吵闹的几个女人，一个也没有。大家和马书记说笑了几句，果然便都朝会议室走去了。
会议室里，挂了一幅会标，上面写着：“xx乡小城镇建设听证会”。椭圆形的会议桌两边，摆着参会者入座的座牌，红底黑字，十分醒目。正面是马书记的位置，两边依次为退休老干部、商户代表、村、组干部代表。大家分别去对号入座了，还剩下了几个位置，贺端阳一看，原来还有乡政府的王主任、薛干事以及一个叫王阳明的人没来。贺端阳不知道这个王阳明是个做什么的，不过名字倒很熟悉。
正猜测间，王主任提着一瓶开水，薛干事捧了一摞纸杯和一罐茶叶进来了。薛干事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只纸杯，往每只纸杯里抓了一撮茶叶，王主任便过来往每只纸杯里倒水，一边倒一边说：“喝水，请喝水！”正倒着，一个人忽然闯了进来，连声说：“来晚了，来晚了！”一边说，一边在王阳明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众人一见，说：“来晚了该罚，中午多喝一杯酒！”贺端阳一看，原来这个王阳明就是乡政府旁边开办公用品店的王老板。
王主任和薛干事倒了茶，也去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马书记咳嗽一声，会议便开始了。马书记说：“今天请大家来，目的已经很清楚了，就是广泛听取社会各方面人士，对我们乡小城镇建设的意见！参加今天听证会的，有老干部代表，有涉及农贸市场建设的场镇村、组干部和居民代表，也有商户代表，还有其他村干部代表以及乡干部代表，可以说是方方面面的人都有，能够代表全乡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意见。其他我不多说，只希望大家有什么，就说什么，畅所欲言，把广大人民群众的心声都说出来！下面谁先发言……”
一语未了，王主任早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好的发言稿，正要念时，马书记对他挥了挥手，说：“坐下说，坐下说，今天大家随便一点，随便一点！”王主任听了这话，便又坐下了，眼睛落到纸上，用唱歌般的声音念了起来：“乘着改革开放和新农村建设的春风，迎来了乡党委、乡政府以改造我乡农贸市场为突破口的小城镇建设，这是一件利镇、利民的喜事、好事、实事，是实践党的‘三个代表’的具体体现！众所周知，我乡原来的场镇建设，没有进行专门规划设计，大家想怎么建房，就怎么建房，致使临街住房参差不齐，街道地势起伏不平，路面坑坑洼洼，狭窄难行，排水设施老化严重不畅，卫生状况极差，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因此，改造势在必行，我坚决拥护乡党委、乡政府改造农贸市场、加强小场镇建设的决定！”
王主任刚刚讲完，场镇村宋支书马上接了王主任的话，说：“王主任的发言高屋建瓴，言简意赅，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们的老农贸市场，因为原来建设时没有超前意识，今天已严重滞后，完全不能适应经济社会的发展需要了！如不进行改造，将严重影响到我们乡的发展！今天，乡党委、乡政府高瞻远瞩，做出改造农贸市场的决定，实在是一件得民心、顺民意、有远见卓识、有创新意识的想法！虽然改造农贸市场，我们场镇村要损失一点土地，可为了子孙后代，我们一定舍小家、顾大家，大力支持！”
宋支书讲完，杨主任接着说：“小城镇建设，上符合国家政策，下顺老百姓民意，造福子孙，没说的，我们场镇村的村民，坚决拥护本届党委政府的英明决定！”说完，农贸市场那个村民小组杜组长，又接了他们村主任的话说：“我们宋支书、杨主任都说了，他们的话也代表我们农贸市场村民组全体村民的心声！领导做了决定，我们坚决拥护！虽然改造农贸市场，要占我们村民组一些土地，但为了全乡人民的利益，我们牺牲一点眼前利益也没啥！不过我只提一点，能少占耕地就尽量少占耕地，尽量因地制宜……”话没说完，只见马书记的脸皮，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地动了动，露出了一丝不高兴的样子。杜组长一见，立即打住了自己的话，说：“我就说这些，坚决支持党委、政府的决定！”
接下来老干部张龙光发言，只见他不慌不忙，慢慢地啜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地说：“前面同志说了，本届乡党委、乡政府抓住改造农贸市场这个牛鼻子，带动整个小城镇建设，确实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我们要把这件事，提到整个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战略高度，来认识它的深远的历史意义，提到贯彻落实党中央‘三个代表’的高度来认识它的现实意义！只有提到这样的高度，我们才会认识到，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修房造屋的事，而是一件利国利民利镇的大事，符合当前形势发展的需要，体现了本届乡党委、乡政府领导的改革精神和创新意识，我们老干部热忱鼓掌欢迎！”说到这里，自己先鼓了几下掌。马书记一见，也马上拍起手来，其他人见了，也跟着鼓了几下。
掌声结束后，张龙光才接着说：“为做好这件工作，我讲两点意见。第一，乡党委、乡政府要加强正面引导，要向广大人民群众宣传好改造农贸市场、建设小城镇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把领导的意志化为人民群众的自觉行动！第二，要加强领导，把好事办好，实事办实，真正做到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完了，说得不对请大家批评！”
话完，马书记又举起手来，带头鼓了几下掌。接下来罗人大发言。贺端阳以为罗人大会提出不同意见了，没想到罗人大却说：“改造农贸市场、建设小城镇，整治环境卫生，完全体现了本届党委、政府为民办实事的决心和魄力，对这件造福百姓、利国利民的工程，我代表老干部和农贸市场周边的商户，举双手赞成，热烈拥护！”说完也拍了几下手掌。
接下来商户代表发言，他们的发言则简短得多。姓余的女商户代表说：“我一个女流之辈，也不晓得说啥，只说一句话，政府叫我们搬迁，我们就搬迁，坚决拥护政府的决定！”可说完却又补了一句：“话说回来，政府决定了的事，我们想拦，哪个又拦得住？世界上天大地大，政府最大！”听了这话，有人埋下头，发出了哧哧的笑声。姓余的女商户代表说完，姓金的男商户代表接着说：“我也没啥说的，改造农贸市场是件好事，我原来的门市要搬迁，虽然要受一些损失，但我相信领导一定会给我们商户公平合理的补偿，因此我代表全体商户，拥护领导改造农贸市场的决定！”
接下来薛干事、居民代表王阳明发言，也都像预先排练好的一般，都是拥护乡上的决定，称赞改造农贸市场是一件功在千秋、利在子孙的大好事。最后轮到贺端阳发言了，贺端阳想了想说：“发言发到最后，是最吃亏的人，因为好话都被前面的同志说尽了，我再找不到好话说了！”会场的人一听，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贺端阳等大家笑过后，才突然正了脸色，接了刚才的话说：“不过我仍然要说两句！我觉得本届党委、政府做出的改造农贸市场、建设小城镇的决定，不光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更体现了领导一心为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农贸市场和我们场镇建设好了，受益的是全乡老百姓，可是领导能得到啥好处？大家都是晓得的，像马书记这么年轻有为的干部，干不到两年，说不定就提拔到县上去了。离开的时候，他能带走啥？既带不走一片瓦，也带不走一根草，所有的好处都留给了全乡人民！要不是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会这样呕心沥血地召集大家开听证会？会给我们描绘一张明天的美好蓝图？所以，我觉得全乡人民都应该毫无保留地，支持农贸市场改造和小城镇建设！”说到这里，贺端阳也举起手，用力地拍了几下。马书记面带微笑，见贺端阳鼓掌，也鼓起来，其他人也不甘落后，会议室里便响起一片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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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一停，马书记便总结说：“同志们，今天这个会开得很好，很成功，大家畅所欲言，充分肯定我们乡改造农贸市场，加强小城镇建设的合理性与正当性，充分体现了民意，传达了百姓心声。会议以后，我们将根据听证会的精神，向县委、县政府写出专题报告，并广泛向人民群众宣传，争取早日动工建设！乡党委和乡政府也一定按照同志们提出的意见，认真组织实施，把这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办好、办实，绝不辜负全乡人民的厚望！对各位代表的支持，我代表乡党委、乡政府、乡人大，表示衷心的感谢！”说着站起来，向会场鞠了一躬，大家急忙又鼓掌感谢。讲完，马书记便宣布了散会，于是一行人便燕行有序地到场上“福满楼”酒楼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