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是是非非》（16）

第五十一章《是是非非》（16）老板

贺端阳回去，就按照郎山留给他的电话号码，给郎山打了一个电话。贺端阳喊了一声：“郎大哥！”郎山大约是在酒吧或歌厅里，话筒里传来音乐声和大呼小叫的嘈杂声，没听清楚贺端阳的话，问：“你是哪位？”贺端阳大声说：“我是那天你见过的贺家湾的贺端阳！”

郎山想起来了，便立即高兴地叫道：“哦，兄弟，你在哪里？快过来帮哥子喝酒！”贺端阳说：“我还在贺家湾，明天我进城来找你！”郎山说：“来来来，来了我请老弟喝酒！”说完又问：“你有啥事？”贺端阳说：“电话里说不清楚，明天我来了再当面说吧！”说完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贺端阳便赶到乡上，搭公共汽车进了城。一下车，便打听“明珠林木有限公司”在哪里？可一连问了十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贺端阳便又打电话问郎山，郎山说：“老弟你打辆出租车，叫司机开到石马号笔峰山普济寺那里，对面有一家房地产公司在那儿修房子，旁边就是我的公司！”贺端阳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了司机郎山说的地址。司机听说，将车子掉了头，径直往城西方向开去。

开了大约两三公里路，贺端阳果然看见一大片建筑工地，车辆穿梭，钻机和搅拌机的声音隆隆，一派繁忙景象。贺端阳下了车，一看，身后果然有一座庙，朱墙碧瓦，翘角飞檐，里面木鱼声声，梵音渺渺。旁边一处凹形的山坳里，用铁皮圈出了一大片地，里面有几幢简易的棚户似的建筑。面朝公路的铁栅门上方，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了“明珠林木”四个大字。周围铁皮上，隔两米左右，便写着一段广告，上面仍是“明珠林木”四字，下面一行小字，和郎山给贺端阳名片后面写的字一样：“主营：圆木、锯材、板材、西式瓦。”贺端阳一见，便朝那片棚户样的建筑走去了。

到了大门口，通过栅栏门往里一看，里面除了几幢棚户似建筑外，还有一个几亩地大的水泥坝子，坝子里分别堆了几堆圆木和板材，从一处工棚里，发出了“隆隆”的电锯轰鸣声。围着铁皮四周，也分别竖了一些小圆木。贺端阳正想推开栅栏门进去，一只狼狗忽然“汪”地大叫一声，接着便龇牙咧嘴地向栅栏门扑来，脖子上的铁链子拖得哗哗作响。贺端阳吓得急忙后退一步，不敢再去推铁栅门了。随着狼狗叫唤，一个保安模样的汉子，走到铁栅门口来。这人30多岁的样子，两道吊梢眉，左脸上有一条往太阳穴伸去的斜疤，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对着贺端阳粗声粗气地问：“找哪个？”贺端阳听了，忙说：“郎大哥！”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姓贺，和郎大哥约好了的！”那人听了，忙过去喝住了狼狗，打开了铁栅门，然后带着贺端阳，往右边一处用板材搭成的活动房屋走去了。

走到门口，那人喊了一声：“老板，有人找你！”随着话音，郎山趿着一双棉拖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见贺端阳，便高兴地叫了起来：“哎呀，老弟，没有出来远迎你，对不起，对不起！”说着把贺端阳带进了屋子。

贺端阳进去一看，里面一张大班桌，一把皮转椅，桌子上乱七八糟摆满了一些东西，一只玻璃烟灰缸里，装了大半缸烟蒂和烟灰。靠墙摆了两只韩式沙发，角落里立着一台柜式空调。贺端阳看了看便在沙发上去坐下了，然后拍了拍沙发对郎山说：“郎大哥就在这里办公呀？”郎山说：“这里办公难道不好吗？”说完又说：“你以为老哥子的公司应该在城里的写字楼上呀？我告诉你，我这个公司要有地方堆木材，要上下车和运输方便，还要安全，这儿样样都符合了，叫我搬到城里写字楼去，我还不得去呢！”

说着，郎山随手递了一支烟给贺端阳，贺端阳忙说：“谢谢郎大哥，老弟我不抽烟！”郎山见贺端阳推辞，也不坚持，自己叼了一支在嘴上，点燃吸了一口后，才对贺端阳说：“烟都不抽，那老弟有啥爱好？”贺端阳说：“老弟一个转田坎的村干部，能有啥爱好？”郎山说：“喝得到多少酒？”贺端阳说：“不喝酒。”郎山说：“哎呀，一不抽烟，二不喝酒，老弟变啥男人？”

说完，又看着贺端阳问：“今天是一个人来的，没带‘情况儿’来？”贺端阳不明白郎山说的什么，便老老实实地问：“啥情况儿？”郎山说：“‘情况儿’老弟都不懂？就是小三、情人，没带到一路？”贺端阳一听这话，脸立即红了，说：“郎大哥开啥玩笑，我哪来的‘情况儿’，想也不敢想呢！”郎山说：“老弟不抽烟不喝酒，又不拈花惹草，那活一辈子人有啥意思？不瞒老弟说，老哥可是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五毒俱全呢！”

贺端阳见郎山说话粗鲁，浑身上下便感到有些不自然起来，于是就岔开了郎山的话，问：“那天郎大哥你们和张县长谈判，谈得怎么样？”郎山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熄了，才说：“还能怎么样？先是叫我们做出暂时牺牲，顾全大局，支持县委、县政府的招商引资政策！我们不干，争了半天，最后县上做出了让步，答应给我们每家木材公司，分别调剂几车木材来……”

贺端阳听到这里，忙问：“那给你们调剂来了？”郎山愤愤地说：“调剂个屁，到现在还写到水瓢上的呢！”说完又对贺端阳问：“你知道县上为啥要把那些外地木材商人，像祖宗一样供起？”贺端阳说：“我怎么晓得？”郎山说：“那些木材商人，都是县上领导亲自去招来的呢！那是他们的政绩，要不把那些商人照顾好些，那些商人拍屁股走了人，领导的政绩也就没有了！”说完又说：“听说有些领导还在那些木材商人那里，入了股的呢！”贺端阳说：“原来如此呀！”

说了一会儿闲话，郎山才对贺端阳问：“老弟找我究竟有啥事？”贺端阳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找郎大哥自然是有事了！”说完便看着郎山问：“郎大哥买树不？”郎山一听买树，眼睛马上瞪大了，立即俯过身来，看着贺端阳问：“买树，哪儿有树卖？”贺端阳说：“就是我们贺家湾，我是代表贺家湾全体村民来找郎大哥的！”

郎山一听，高兴了，立即对贺端阳说：“怎么回事，老弟快说给老哥子听听！”贺端阳听了，便不慌不忙地把贺家湾动员村民集资修路，却一时难以集起钱来，现在打算卖一部分树修路的事，原原本本地对郎山说了一遍。

郎山一听，犹如捡到一锭金元宝样，立即双手抱拳，站起来对贺端阳打了一躬，然后说：“哎呀，老弟可真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不瞒老弟说，老哥子现在无米下锅呢！昨天一家实木家具厂还来电话，催我给他们拉几车原木去！说再不供货，他们便要按照合同来向我索赔了。老哥子好比是踩在火石上，正没办法，没想到老弟给我下起了及时雨，这太好了！”

贺端阳听见郎山这样说，也高兴起来了，说：“郎大哥先不要忙谢我，还有些麻烦事，要你自己想法解决呢！”郎山忙问：“啥麻烦事，你尽管说！”

贺端阳便说：“树呢，我们答应卖给你，可你也是晓得的，那不是一根两根，而是几千根，得你自己找车到贺家湾来拉！我们在现场做交易，至于你拉不拉得出林业检查站，我们就不管了！”郎山一听这话，便明白了，立即说：“这你放心，只要你们肯卖树，到时我把卡车开到贺家湾来，现钱买现货，决不拉稀摆带，你们有多少我买多少，价钱保证比市场还高！至于拉不拉得出林业检查站，你们一点不用操心，只等着数钱就是了！”

贺端阳见郎山说得这样肯定，还有些不相信，便又说：“真的？”郎山说：“老弟还不肯相信你哥子？老哥子如果连一个林业检查站都摆不平，还敢做这么多年的木材生意？不瞒老弟说，别说一个林业检查站，就是林业公安的局长，我叫他怎么样，他就会怎么样！不信，我马上打电话，叫他10分钟赶到，他一定就是10分钟赶到！”说完，掏出电话，果真要打的样子。

贺端阳一见，急忙对他说：“好，好，我晓得郎大哥本事大，这我就放心了！”说完又说：“不过老哥去拉树，最好晚上去，因为车子要从乡政府旁边经过，让乡政府看见了，也不好。”郎山说：“老弟你放心，我郎山不是顾头不顾尾的人！虽说我和林业公安和林业检查站关系好，可我也要替人家想想！白天拉着一车车树，扬长舞道地从林业检查站过，你说让人家怎么想？所以我肯定放到晚上去拉的！”贺端阳一听这话，便高兴地说：“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说完站起来，又说：“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们砍树的时候，就通知郎大哥，郎大哥晚上就可以来拉树，可一定是要现钱买现货！”

郎山说：“那是当然，我郎山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说完这话，见贺端阳要走的样子，便立即又对贺端阳问：“老弟这是打算做啥子？”贺端阳说：“事情已经谈妥了，我得赶快回去叫大家准备准备！”郎山一听，马上说：“那怎么行？上次都没陪老弟喝酒，今天中午无论如何得和老弟喝一杯！”说完又说：“再忙也不在于不吃饭，是不是？何况吃饭的时间也到了，我们马上就进城去！”

说着，也不等贺端阳回答，便对外喊了一声：“老五！”先前那疤脸保安听见喊，立即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对郎山低眉垂首地问：“老板，有啥事？”郎山说：“这是我兄弟，几十年了我才认到自己兄弟，今中午要和他好好喝一杯，你先打个前站，到味鲜美去订一间包间，我们随后就来！”那叫“老五”的保安一听，马上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郎山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喊住老五说：“给老板娘说一声，叫她安排两个小姐，好好陪陪我这个老弟！”老五又“哎”了一声，这才转身去了。

这儿郎山又陪贺端阳说了一会儿闲话，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去换了鞋，和贺端阳一起走了出来。站在公路边等了一会儿，一辆出租车从前面驶了过来，郎山立即招手叫住。出租车来到二人面前，二人上了车，郎山说了一句：“味鲜美！”司机也没答话，脚刹一松，车子便往前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