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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屏闲展吴山翠(1)

画屏闲展吴山翠(1)

崇历二十三年参加殿试的学子留任干京的只有二三十人,此刻都跟在了队伍最后走出了城门。

元玉身为榜首,独身一人占了一案,被礼官安排在了李藏璧的右侧,二人在喧嚣的人潮中对视了一眼,又自然地错开视线,朝各自的位置走去。

见众人齐备,持棍维持秩序的京畿卫也将排队的百姓放了过来,侍从一人舀粥一人递碗,有条不紊地行进着,那边元玉也铺好了一张斗方,持笔蘸饱金墨,首写了“宜春”二字。

他擅丹青,虽然不会画门神,但画些花草祥云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又因着今年是狗年,他便几*笔在角落处勾勒了一只举着福图的小狗,模样酷似元宵,憨态可掬,极为可爱。

拿到字的百姓见了,都笑呵呵地夸他心灵手巧,元玉俱都含笑应了,若是见到幼子还会特意为他们画写可爱的小玩意赏玩。

除了拿春联的百姓,有些则是特意来排他这个榜首的队伍的,或是自己即将参考,或是家中晚辈待考,希望能从他这里讨个彩头,元玉也不推辞,一幅幅耐心写下来,又让一旁的侍从用绢帕吸去多余的墨迹,避免沾染,这才递给每一个人手中。

虽是写字,但一刻不停也会疲累,那些在棚中坐着的近臣家眷便会主动上前帮忙,皇室宗亲自持身份,多半不会上前,放眼望去能站在案前书字的宗亲也只有寥寥几人,梅永砚带着李重渊去帮了庄士敏,那小孩虽只有五六岁,但笔倒是拿得稳,站在椅子上一丝不茍地写着,小嘴抿得紧紧的,那些百姓也不催促,只站在案前含笑看着,倒真有一副与民同乐的意味在。

再看元玉这边,虽然他为人温和,与周边同僚相处的都不错,但他身前这些百姓多是冲着他的榜首之名来的,再者他的一手字当年殿试时可是被崇历帝单拎出来夸过,便是有人想帮他也不敢上前,生怕献丑露怯,倒是顾羲不惧什么,上前来想要替他写两个字,不过他案前的百姓却不大情愿,说自己女儿明年参加正考,还望能得一副榜首题字,顾羲无奈之下也只能离了此案,去帮另一边的官员去了。

正当元玉架不住指间酸涩想要歇歇的时候,不远处的李藏璧起身走了过来,道:“我来吧。”

她一起身,左右之人也全都跟着站起了身,元玉怔愣了一息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干什么,放下笔躬身行礼道:“殿下万安。”

李藏璧示意他起身,又向朝周围的人挥手以示免礼,道:“孤替你写几副。”

太子殿下亲笔,便是放在市面上卖也能半辈子不愁吃喝,等在案前的百姓也没了二话,登时激动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元玉替她翻过一旁的诗集供她挑选,李藏璧望了一眼,从上至下行云流水地写道:瑞日芝兰光甲第,春风棠棣振家声,横批又道:喜气盈门。

那站在最前头的百姓一副商户打扮,感恩戴德地从侍从手中接下那副春联,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太子殿下万安、太子殿下万安。”

李藏璧未带攀膊,正服广袖写起字来也不大方便,元玉有心替她理一理衣袖,但又顾及这是在人前,只能生忍着,等她写了两三副后才适时开口道:“殿下袖子不方便,不若微臣来替殿下写下联吧。”

李藏璧没拒绝,示意他站在自己左侧,等侍从替他们换上新纸,二人便一起悬腕落笔,有道是:妙笔惊澜,书不尽文章锦绣;逆风舒翼,攀无边水上青云,横批道:芝兰其室。

待到顿笔擡手,三联也被侍从小心地置于一侧,乍一望去,其上字迹竟颇为相似,若非亲眼所见,恐怕要以为三联都出自一人之手。

但书字的二人浑然不觉,仍持笔站在案后等着侍从铺就新纸,左右的宗亲见太子殿下都已起身,也不好再坐着,纷纷去往各个案前帮忙,不多时,正仪门前的几条长街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

一直到黄昏,备好的口数粥已全部布施完毕,李藏璧也早就停手回到了棚内,待长街的百姓疏散完毕,长长的仪仗向内城回转,一路返至宫内。

李藏璧自是回拱玉台,余下的皇室宗亲或是住官驿,或是住内城,礼官都早已安排妥当,不多时,跟在仪仗最后的官员也已四散归去,为做掩饰,元玉先是跟着几个同僚一起出了内城,又从崇仁坊绕了一圈才姗姗迟回,踏入殿中的时候李藏璧正坐在桌前准备用膳,他想起什么,又匆匆跑到厨房端来了两碗备好的口数粥。

“尝一尝,去疫病。”

李藏璧伸手接过来喝了,笑道:“元宵呢,给它也喝一点。”

元玉道:“早起你去暖阁时便已喂了,这会儿大概在窝里睡得正香呢。”

李藏璧道:“记得先前在村中之事还要烧松盆、照田财,左邻右舍也要送年盘,如今在宫里,也只能喝喝粥了。”

烧松盆多是乡下农家的习俗,在腊月廿五前捡一些松枝,等到入夜,再在家门口将这些松枝架成井字形,直到架到屋顶一样高,然后一把点燃,便能看见火焰翻滚,浓烟弥漫,火光如彩霞布散,谁家燃的最高,谁家来年便越喜,也是讨个除晦见喜的好兆头。

至于照田财,则是种田的人家才要做的,找一个长竹竿,一头捆上火把插在田里,用来祈求来年秋天能有好收成,若是火焰高就会丰收,这个习俗还是钟自横在世的时候同她说的,那两年每到腊月廿五他就会带着她和元玉去往田间立竹竿,一绕过田间那颗古树,就能看见田中插着一根根燃炬的长竿,近似云开森列星,远如风起飘流萤,将左右照得亮如白昼。

等李藏璧插竹竿的时候,钟自横还会在一旁念念有词,道:“夜阑风焰复西东,此占最吉余难同,不惟桑贱谷芃芃,苎麻无节菜无虫。”一字一句都包含了农家对来年丰收的美好祈愿。

听出她语气里的怀念,元玉扬唇笑了笑,说:“你若想念,我们也可以回去看看,只是怕你不方便。”

“说起回去,我还真有一事需要回趟庆云村,”李藏璧放下粥碗,认真道:“如今衡仪学宫开办,是为了帮助地方学堂建成的,虽然很多官员文辞俱通,熟读律法,但对如何兴办一个学堂还是不熟悉,所以我想请周先生出山,来干京接任此职,你觉得如何?”

元玉有些犹豫,道:“周先生性子淡泊,视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便是你亲自去请她也不一定会愿意来京,且她当年也是辞官回乡的,不说如今官场如何,她向来寄情山野,应该也不习惯干京如此热闹盛景。”

“大隐隐于市嘛,”李藏璧笑道:“况且这不是还有你吗?你可是她的得意门生,你若开口,总比我说话好使些。”

元玉道:“你不了解周先生,若你说不出什么能打动她的话,便是我开口也没什么用。”

李藏璧道:“兴办学堂也是裨益生民的事嘛,周先生当年辞官回乡,心中怀的必然也是大义,不怕说不动她,只是还要添些筹码——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你同我说说。”

“先生这些年一心只扑在学堂上,喜爱的东西着实是少……”元玉沉吟片刻,道:“少年时我去鹤玄山念书,母亲给先生送的谢师礼好像是应窑的瓷,后面……似乎也就对茶比较感兴趣,先前每逢茶季时她还常常同村中的种茶的农户一起上山采茶。”

李藏璧思忖了几息,道:“茶倒罢了,干京的倾山黄芽倒也送的出手,倒是这瓷……”

中干最著名的三大名窑分别为越窑、滈窑及应窑,其中又以应州府的绞胎瓷最负盛名,其色泽透明如水,胎体质薄轻巧,花纹由胎而生,内外相通,里外相透,一胎一面,不可再生,因为其表里如一的特质被誉为“瓷中君子”,如今在中干各府,品相好的应窑绞胎瓷最低都已经卖到了百两之数,就这还要防止买到赝品。

“有了,”李藏璧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道:“今年应州王也携家眷来京参加除夕夜宴,我请我堂姐替我掌掌眼,她在应州府长大,识瓷的眼光总比我好些。”

元玉点点头,笑着为她盛了一碗热汤,道:“挑合眼缘的就好,不用太贵,否则周先生反而不愿收。”

李藏璧应好,又和他随口聊了些宫里宫外的闲事。

等二人吃完饭,外面天色也暗了下来,李藏璧踏出殿门,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开始飘雪,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元宵穿着一件红彤彤的棉衣,从避雪渡廊下兴冲冲地跑过来。

李藏璧蹲下身把它抱进怀里,笑着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脸,道:“就数你每天最开心了。”

元宵汪了两声,尾巴直摇,可在她怀里待了没一会儿,就从她腋下钻出,绕着她身后的元玉边叫边打转,直到元玉俯身把它抱起,它才偃旗息鼓,乖乖的待在他怀中。

李藏璧看着眼前这一幕,笑叹道:“以前刚把元宵捡来的时候它可是只黏我,如今倒是只往你怀里钻。”

“前两年元宵日日跟着我,这会儿自然要同我感情好些,”说着,元玉又伸手擡起元宵的一只前爪,低头笑道:“你说是不是,元宵?”

李藏璧揉了揉元宵的耳朵,说:“好了,把它放下来吧,如今愈发重了,别累着你。”

元玉依言将它放到地上,被李藏璧牵住手行至避雪渡廊下安坐,笑道:“哪就那么娇弱了。”

李藏璧靠在廊柱上,又伸手将他揽在怀中,道:“晨起还说腰疼呢,今日又站了大半日,现在可不比年轻的时候了,元大人可要小心身子。”

元玉似怨似怒地嗔了她一眼,道:“你明知我在意这个,还要偏说来惹我恼。”

“哪恼了?”李藏璧低头看他脸,故意将有些凉的手往他温热的脖颈里摸,本意是想闹一闹他,谁料元玉躲也未躲,反而眉头微蹙,合掌将她的手捂在掌心,道:“怎么刚出来一会儿手就凉了,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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