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执念
疯狂的执念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时,陈霜宜就醒了。
窗帘缝里漏进点灰白的光,照在地板上,能看见浮尘在光柱里游动。
她侧耳听了听,窗外静得很,只有雪被风卷过屋顶的“簌簌”声,比昨夜更轻,像怕惊扰了谁。
披衣起身时,炉子里的火早就灭了,屋里透着股凉意。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雪果然下了整夜,对面的屋顶像盖了层厚厚的奶油,檐角挂着冰凌,在微光里泛着冷光。
巷子里的雪没到脚踝,昨天的脚印全被埋了,只有扫雪的竹扫帚在路中间划了道浅痕。
她翻出那双胶底棉鞋,又找了件深灰的棉袄,对着镜子系围巾时,指尖总想起昨夜他掌心的温度。
那温度像烧红的炭,裹在雪布里,明明灭灭地烫着,连带着此刻镜子里的自己,耳尖都泛着热。
刚推开院门,就看见巷口立着个身影。
他穿件黑色棉袍,围巾绕了两圈,手里拎着个布包,脚边堆着两串脚印——显然等了有阵子了。听见门响,他转过头,呼出的白气在鼻尖散开:“醒了?”
“不是让你七点来吗?”陈霜宜加快脚步走过去,才发现他睫毛上沾着霜,“等很久了?”
“没多久。”他把布包递给她,“鞋。”布包里是双深棕色棉鞋,纳的千层底,鞋面上还绣着圈细白的云纹。
她捏着鞋跟试了试,大小正好,棉布里子暖烘烘的,像是晒过太阳。
“我母亲寄来的,我穿嫌小。”他挠了挠头,耳尖红了,“正好给你。”
两人并肩往巷外走,雪在脚下咯吱响。
晨光漫过屋顶,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和她的叠在一起,又被脚步错开。
“先去巡捕房吧,小张说胶片冲出来了。”他踢了踢路边的雪堆,雪沫子溅起来,落在她鞋面上,“昨天他半夜打电话到办公室,老马今早告诉我了,说第三卷能看出点东西。”
说话间到了面馆门口,老板正掀开棉帘扫雪,见他们过来,笑着打招呼:“早啊!要两碗热汤?”
“不了,赶时间。”陆川摆手,却被陈霜宜拉住。
“等会儿。”她转头对老板说,“来两碗豆浆,打包。”
他看着她从布包里摸出零钱,指尖在晨光里泛着白,忽然想起昨夜她手撞在他手背上的触感。
像羽毛落在心尖,轻得没分量,偏又痒得人直想抓住。
老板把豆浆装进竹筒,用棉套裹好递过来。
陆川抢先接了,塞进她手里一个:“拿着,暖手。”
竹筒烫得很,她拢住时,指尖的凉意一下子就散了。
走到街口,电车轨道上积着雪,几个工人正拿铁铲清理,叮叮当当的声响在雪地里传得很远。
“看来真得走路了。”陈霜宜吸了口豆浆,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淌。
“我知道条近路。”他往左边拐,“穿过后街的弄堂,能省半站地。”
后街的弄堂窄,雪更厚,两边的墙头上压着雪,偶尔有冰棱“啪”地掉下来,砸在雪堆里。
他走在靠墙的一侧,时不时伸手扶她一把——其实路不算滑,可他的手总像有自己的主意,在她快要踩进雪坑时,轻轻托住她的胳膊。
有次他的指尖擦过她手腕,两人都顿了顿。
她低头看自己的鞋,他望着墙头上的雪,谁都没说话,只有豆浆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慢慢缠成雾。
快到巡捕房时,陈霜宜忽然停下:“陆川。”
“嗯?”他转头,晨光正好落在他眼底,像盛着碎雪。
“谢谢你。”她晃了晃手里的豆浆,“鞋,还有……”还有昨夜没说出口的,那些藏在雪夜里的温度。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谢什么。”
风卷着雪沫子吹过,把他的声音揉碎了,混在豆浆的甜香里。
七点二十分,雪渐渐变小了。
巡捕房的走廊里弥漫着煤炉烘烤后的干燥气息,陈霜宜推开办公室的门时,窗台上的积雪正被晨光晒得发亮,融化的雪水沿着玻璃缓缓滑下,在木窗框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
桌上摆着一份牛皮纸档案袋,封口处还沾着未干的墨水,显然小张刚离开不久。
“看看吧。”陈霜宜走到桌前,解开档案袋的棉线,倒出里面的内容:化验报告,冲洗后的照片,证物对比照片。
她先拿起报告,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摩挲,纸张的触感微凉,带着油墨的涩意。
“□□纯度90%,和汉斯药箱里的记录一致。”她低声念道,“但注射器里的曼陀罗提取液浓度比预计的高。”
陆川走到她身旁,低头扫了一眼报告,鼻息拂过她的耳际,带着淡淡的茶香。
“胶片呢?”他问。
陈霜宜将五张胶片平铺在桌面上,第一张是青河村的地图,红铅笔圈出的位置依旧刺目。
第二张是实验数据表,德文手写,字迹已经褪色,但某些数字仍清晰可辨。
“这个‘7’……”她指了指胶片角落的编号。
陆川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取出放大镜。那是个黄铜边框的老式放大镜,镜片边缘有些磨损,握柄处被手掌摩挲得发亮,带着常年累月积攒下的温度。他递过去时,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像碰了下落在桌面的雪粒,凉得她指尖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