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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现端倪

初现端倪

天光大亮时,青河村的雪被阳光镀上了层淡金,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在掺了沙的棉花上。

头遍鸡叫刚落,陈霜宜就踩着院里冻得发脆的冰壳往正屋走。

临时办案所的窗纸泛着青灰,像蒙了层没擦净的霜,她推开门,老马正蹲在铁皮炉前敲煤块,铁铲撞在炉壁上的“叮当”声,在空荡的屋里撞出细碎的回音,惊得梁上积着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

“赵大山呢?”她往手心里哈着气,白汽刚冒出来就被穿堂风卷走,指尖冻得发僵,昨夜揣在口袋里的纸条被体温焐得发软,边缘的毛茬蹭着衬里,像只不安分的虫在爬。

“早去村口老磨坊候着了。”老马直起身,往炉子里添了块整煤,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忽明忽暗,“那小子说,留纸条的人要是夜里没走,一早准会往祠堂那边去——老辈人都说,祠堂后墙根以前有片老枣林,荒了快二十年,最藏得住人。”

陈霜宜把棉袍的腰带勒紧了些,率先往村东头走,老马跟在后面,靴底碾过积雪的声音“咯吱、咯吱”,在空荡的街巷里荡出老远。

“见人就问问。”陈霜宜头也不回地叮嘱,声音被风削得有些薄,“不用描述长相,就说有没有见过面生的——不是村里常住的,说话口音不对的,都行。”

村东头的杂货铺刚卸了门板,老板正用抹布擦柜台,木柜上的酱油瓶、醋坛子摆得整整齐齐,瓶身上结着层薄冰。

见他们来,老板直起腰,围裙上沾着的面粉被冻成了白碴:“陈探长?这大雪天的,又来查案?”

“想问你这两天见没见过外人。”陈霜宜往屋里瞟了眼,货架最上层摆着些粗制的草纸,和那张纸条的质地有几分像,“不是咱村的,看着眼生的。”

老板抓了抓后脑勺,指缝里还沾着面粉:“外人?前儿个倒是有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个担子,吆喝着卖胰子、针线啥的。不过听口音是邻村的,不算外人吧?”

“他往哪去了?”老马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笔尖在纸上悬着。

“好像是往村西头去了。”老板往门外指了指,“那货郎话少,问他两句就脸红,挑着担子走得飞快,扁担压得弯弯的,看着不轻。”

从杂货铺出来,他们沿着主街慢慢走。临街的土坯房陆续开了门,有妇人端着尿盆出来,看见他们就往门里缩,眼神里带着怯生生的好奇;有老头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上的铜锅在阳光下闪着光,见他们走近,就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装作没看见。

“张奶奶,在家呢?”老马看见个老太太正往绳上晾尿布,冻得通红的手在寒风里哆哆嗦嗦,赶紧上前搭话。

老太太眯着老花眼瞅了半天,才认出他:“是马老哥啊……这位是?”

“办案的探长。”老马指了指陈霜宜,“问您见没见过面生的人,这两天村里来过不认识的没?”

老太太往嘴里塞了片晒干的姜片,含混不清地说:“面生的?没哩。就昨儿后晌,看见个穿黑棉袄的在村头老槐树下站着,背对着我,看不清脸。我喊了声‘找谁哟’,他没回头,蹭地就往坡下走了,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穿黑棉袄的?”陈霜宜追问,脚步顿了顿,“高还是矮?胖还是瘦?”

“看不清哟。”老太太摆了摆手,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灰扑扑的棉絮,“离得远,雪又晃眼,就看着个黑糊糊的影子,肩好像有点塌,走路有点晃,像是脚底下不利索。”

他们接着往南走,路过村口的碾盘时,看见几个孩子在雪地里疯跑,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打补丁的夹袄。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得太急,差点撞到陈霜宜身上,被老马一把拉住,吓得往同伴身后躲。

“小朋友,”陈霜宜蹲下身,尽量让语气柔和些,“这两天见过不认识的叔叔吗?在村里转悠的。”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睫毛上还沾着雪粒:“不认识的叔叔?没有……但我昨儿在磨坊后头看见个伯伯,蹲在草垛子旁边,用树枝在雪地上写字。”

“写啥了?”老马的眼睛亮了亮,往前凑了半步。

“不知道。”小姑娘摇摇头,小手往嘴里塞,“我刚要过去,他就站起来走了,走得可快了,草垛子晃了晃,掉了好多雪。”

从孩子们那儿离开时,日头已经爬到了头顶,把影子压得短短的,贴在雪地上像块深色的补丁。

陈霜宜往磨坊方向瞥了眼,那是间快塌了的土房,磨坊后的草垛堆得老高,被雪盖得像座小小的山。

“去那边看看。”她擡脚往磨坊走,棉袍的下摆扫过积雪,留下道浅浅的辙。

磨坊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穿过破败窗棂的“呜呜”声,像谁在暗处叹气。

草垛子果然被人动过,靠里的地方塌了块,露出里面发黄的干草,雪地上有串模糊的脚印,从草垛一直延伸到屋后的矮墙根。

“这脚印……”老马蹲下身,用手指量了量,“不大,看着像男人的,鞋底子有花纹,咱村没见过这种鞋。”

陈霜宜刚要说话,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矮墙后闪过个黑影。

那影子很快,贴着墙根往东边挪,棉袍的一角被风吹起来,露出里面深色的里子。

她心里一紧,刚要出声,那影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缩到墙后,没了动静。

“那边!”陈霜宜低喝一声,拔腿就往矮墙跑。老马反应也快,紧随其后冲了过去,粗重的喘息声在空荡的磨坊后荡开。

矮墙不高,刚到胸口,陈霜宜伸手一撑就翻了过去,落地时雪灌进了靴筒,冰凉刺骨。

墙后是片荒地,长满了半人高的枯草,被雪压得弯了腰,远处有个黑影正往东边的乱葬岗跑,跑得跌跌撞撞,像是慌了神。

“站住!”老马翻过高墙,吼了一声,声音震得枯草上的雪簌簌往下掉。

黑影跑得更快了,棉袍的后襟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的旧棉絮。

他似乎对地形很熟,专挑枯草深的地方钻,脚印很快被乱草掩盖,只剩下被踩倒的枯草在雪地里划出歪歪扭扭的痕。

“别跑了!我们就问几句话!”陈霜宜喊着,肺里像灌了冰,疼得发紧。

可那黑影像是没听见,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乱葬岗的矮树丛,枯枝刮擦着棉袍,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像有谁在暗处磨牙。

陈霜宜和老马追到树丛边,望着密密麻麻的坟包和半塌的石碑,突然停住了脚。

雪地上的脚印在这里变得乱七八糟,有的踩在坟头的积雪上,有的绕着石碑打了个圈,再也分不清哪串是那人留下的。

“他娘的。”老马扶着膝盖喘气,呼出的白气在眼前聚成一团,“这鬼地方,钻进去跟丢了魂似的,哪找去?”

陈霜宜往树丛深处望了望,枯枝间隐约有个黑影在动,像片被风吹得摇晃的叶子。

她攥紧了手里的折叠刀,刀柄的木头被体温焐得发暖:“他跑不远。”声音里带着股笃定,“乱葬岗西头是断崖,东头是结冰的河,他只能往南走——那边是片开阔地,没东西挡着。”

老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南边的雪地上有串新踩的脚印,歪歪扭扭地往远处延伸,像条没头的蛇。

陈霜宜朝着那串脚印追了两步,又猛地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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