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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纰漏

这是女儿对她的爱意,所以郜国公主一直随身携带。

但一个母亲怎会让女儿的心被水泡化呢?所以她在下水之前,想起身边还带着这个护身符,自然会交到晏蓬莱手中,让他代为保管。

“而这东西若是丢弃在郜国公主落水的附近,那么定会引来麻烦与搜查,从而发觉郜国公主并非自尽的真相。不过,对晏郎君来说,这东西还有用处——你需要用它来告诉昌邑郡主,你是公主自尽前最信任的人,以开展后面杀害郑饶安、揭发昌邑郡主、覆灭公主府的计划,因此必须带走。

“可这护身符带在身上极不安全,尤其是郜国公主死后,尸体随时可能被发现,在场的人定然都要搜查,万一被人发现就全盘皆输。还好水榭之外便是石台,你到边缘不动声色地俯身,就能将这个薄薄的护身符塞进石缝。

“按照常理,没有人会从石基上特意俯头下去查看石缝,而公主一死,昌邑郡主必定会封锁那块河湾祭奠招魂,你只要去寻找她,将石缝间的护身符取出来给她,便能取得她的信任。

“果然,知晓了母亲自尽后,昌邑郡主与你开始合谋,你甚至帮她弄出了公主死不瞑目的计策,向太子逼婚成功,得到了昌邑郡主彻底的信任。然后你不动声色杀了郑饶安,利用朱砂佩制造了商洛的失踪与公主府有关的假象,又设计让昌邑郡主到我府中闹事,趁机将商洛转移到了公主府。

“原本一切都天衣无缝,郜国公主有遗书、有尸身,而你从容不迫地展开自己的计划,让我们跟着你的步骤一步步调查下去,从而彻底击垮公主府及昌邑郡主。唯一的意外是,郜国公主的尸身早早顺水漂到了我们的水榭之前,吓得商洛差点掉下石台,也因此发现了你塞在石缝中间的护身符,以至于你需要让他消失,才能让自己的步骤进行下去。”

千灯说到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晏蓬莱的身上。

“晏郎君,你所做的这一切,你认罪吗?”

无可辩驳,他双唇发青轻颤,连声音也显得破碎:“县主,你实在是太较真了。其实世事有没有真相并不重要,有时候你揭露了真相,反倒徒生风波,又有何意义呢?”

“你觉得,我没必要揭穿你吗?”

“我说过了,县主,我从没有、也永不会伤害你。”

水风漾漾,梨花点点,晏蓬莱的面容在这春日中显得恍惚。<

他的话语低低的,如同叹息:“至少,我问心无愧。我替你干掉了仇敌、替皇后与太子揭发了居心叵测的太子妃、更帮助朝廷解决了灾患。我原本只想干干净净回到自己的家乡,县主为何要阻拦我,将我所做的一切昭彰于天下?”

千灯盯着他的目光中含满锋锐,她一字一顿问:“你真的问心无愧吗?觉得自己干干净净吗?”

“我除掉的,都是该死之人。”

“那么,商洛又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他要因为你的过错,承受一辈子的痛苦?”

晏蓬莱慢慢转头看向商洛,看到他被纪麟游扶着,身躯软软依靠的模样,怔了一怔,才恍惚道:“是,我对不起小洛,因为怕他破坏我的后续计划而将他拘禁。但……我没有害他,我也好好地为他而改变了计划,将他安然地送回来了……”

“虽然你没有要了商洛的命,但,拜你所赐,廖医姑诊断他的手足已彻底受损,这一生……他可能都要不良于行,手足疲废了。”

众人听到此话,都是震惊难过地望着面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

因为出身优渥,他在父亲的荫蔽下成长,至今还带着点童稚习气。可他以后的人生尚未开始,却落下了如此残酷的病根,可能再也无法如其他孩子一般正常跑跳生活了。

“蓬莱哥……”商洛望着晏蓬莱,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但被哽咽的气息卡在了喉口。

许久,他才轻轻问:“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晏蓬莱那张一贯清冷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悲恸神情。

仿佛双脚撑不住他的身躯,他趔趄向后退了两步,喃喃道:“因为……因为我有一个弟弟,如果他还活着,那么应该和你现在差不多大了……我还有个妹妹,比你还要小,我背着她一路长大,她不会叫爹娘的时候,先对我叫出了‘哥哥’……”

他眼中有大颗大颗的泪涌出,周围所有人都不知是为什么。

“对不起,县主,我骗了你……我杀了郜国公主,杀了郑饶安,不只是因为想帮你,更不是为了朝廷,是我……真的恨他们,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神仙郎君的清致高华已经荡然无存,他身形与声音一起颤抖,几乎语不成句,每个字都仿佛从胸臆中挤出一般艰难。

“因为他们对不起我,就像当初……我对不起你一样。我为了取得郜国公主信任,给你批了刑克夫婿的悲惨命运,用你的痛苦换得了如今。而郑饶安呢,他当年,就是用我换取了他的青云路……

“若不是他和郜国公主,我的父母还有弟妹,都会在这世间好好的生活,即使我们一家人清贫度日,即使我永远没有今日、一辈子在乡野间碌碌无为,郁郁不得志,可我真的想他们活着,想回到渑池边的土墙茅屋中去,回到我还不叫晏蓬莱的时候……”

那时,他有慈爱的父母,还有年幼的弟妹。

他家中有几十亩良田,父亲种田是一把好手,又会泥瓦手艺,母亲绣活出色,家中虽然不富裕,但也衣食无忧。

六岁时他在族学开蒙,很快族中发现他有读书天赋,便送他去了正经学堂。

他很会念书,过目成诵,俨然成了夫子的心头宝,加之容貌过人,成了县里交口称赞的神童,就连县太爷郑饶安也注意到他,每每让他赴宴赋诗。

当年的探花郎商南流到渑池访古时,郑饶安便特意带了十三岁的他跟随在旁,让他体沐文风。

他在顺遂安乐的人生中长成了一株瑶池仙树,直到十六岁那年的春末,梨花开得如雪。他的父亲去服徭役,母亲到邻家一起做绣活,而他在梨树下温书,照看家中年幼的弟妹。

那日矮墙外传来哒哒马蹄声,他抬头望去,只见小路上来了一队骑马的人,皆是衣饰华贵,气度不凡。

被一群人簇拥着的,是个穿花绣锦衣的贵妇人,浑身金玉光彩,雍容华贵。

春风簌簌,她抬头看见院中倚着梨树看书的少年,寻常布衣短衫,却在零星飘落的梨花中仙气缥缈,不若世间人。

她勒住了马辔,细细打量着他。

而晏蓬莱掩了书卷,走到院墙边问她:“客人有何事?”

这口气疏离的问话,却让她愉快地笑了出来。她的目光在院中转了一转,扬起下巴示意那口井:“日高人渴,小郎君能否给一碗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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