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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家丑

这灼烧感让他久久不能言语,半晌,他才逃避般地别开头,似是不敢与她对望:“县主在我入府之前不是看过我的卷宗吗?我哪有亲人殁于当年?”

“也对,是我一下子忘记了——你是纪麟游的表哥嘛,怎么可能会是临淮王麾下要人的子侄,所以对当年黄沙谷之战好奇追索呢?”千灯唇角噙着笑意,轻轻将此事带过,“不论如何,反正我已经在兵部那边署了你的名,此事就交托给你啦,希望凌郎君悉心查证,看看金家与此事究竟有没有关系,那几个乱兵与姚皋涂,又究竟能不能挖出点背后细节来。”

她本来还想提一提关于将他调动到王府中的事情,但此时此刻看见他难得在自己面前露出的无措,也不想这里横生一番争执。

反正此事已成定局,他继续呆在北衙禁军必生事端,就让她暗地替他清除掉灾患吧,反正到时候他会懂的。

因此她也只说:“若金家与当年事无关最好。金堂一直对我、对王府都付出甚多,我知道金家一直希望能重建西北的通商之路,之前攀附郜国公主、如今将金堂送到我府中,他们族中几代人都为此而竭尽心力,可惜求而不得……”

只是金家一介商贾,在朝中军中俱没有强有力的支撑。如今因为金堂之死,所有希冀更是全部落空了。

“你想要完成金堂的遗愿,帮助金家打通这条丝路?”

“是,我确实是这般想的,希望能抚慰金堂在天之灵,也借此弥补金家,让他们不至于白白在我府中失去这个备受疼爱的孩子。”

她说着,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金堂的音容笑貌,胸臆中涌起难以抹去的伤悲。

凌天水端详着她的神情:“原来金堂在县主的心中,有如许重要的地位。”

“其实,也不只是为了金堂。凌郎君,你久在西北,应知当地情况。自安史之乱后,大唐与西域的交通商道匪患丛生,凋敝难续,虽有民间商贾零星结队前往,但往往身陷险境,人货皆没。没了交通来往,西域诸国尽皆衰败,丝路早已不复当年盛景了。”

“县主的意思是?”

“凌郎君,我祖父出身龟兹,我虽生长于大唐,但身上流着西域的血脉。我想,看到故土如今衰微模样,我父祖泉下有知,一定也会难过。”

见她这般恳切,凌天水神情稍霁:“县主有如此苦心,王爷世子泉下有知,定当欣慰。”

“我这几日想过了,其实要重新打通丝路,主要依靠三地力量。一是安西都护府的中心龟兹,我王叔王伯俱在,应当没有问题;二是北庭那边的回纥,鸣鹫来大唐多有商贸之间的谈判,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么说,你过来找我,为的是第三股势力,也就是朔方军?”

千灯点头,郑重道:“是。朔方军是西北最大的力量,要打通这条商路,非求到临淮王那边不可。我知道朔方军那边与朝廷的联系多由你在负责,不知可否帮我问询引荐,帮助恢复这条商道,也让金家在西北行商能受一些庇佑呢?”

凌天水望着她的目光中带着古怪又奇异的神情:“可我早已入了北衙禁军,你何以认为,我能在朔方军中有这样的影响力呢?”

因为我知道,你在朔方军中必有一定地位,不是普通人。

虽然心中早已了然,但千灯却只神色如常地对他娓娓道:“你不是负责北衙禁军与朔方军的联系嘛,我与临淮王也没什么交情,与其冒昧去问询,还不如托你联系那边与此事有关联之人,或许还顺畅些。”

虽则他曾承诺过会帮她,但西北事务繁忙,以他的身份地位,估计也不记得她这个疏于来往的孤女了,还不如明面上正式沟通呢。

“既然如此,你回去等待消息。”凌天水虽觉她今日的态度有异,但依旧还是应承了她,“其实朔方那边也早有想法。如今乱军已平,边境逐渐安定,只是边关人力、物资一时皆难以恢复如常,亟需可靠商队来往,恢复商贸,既造福百姓,也能及时交通边关。”

千灯有些惊喜:“既然如此,那么重组西北商队便十拿九稳,金家乃至大唐万千商贾梦寐以求的这条商路,定然能畅通无阻了?”

凌天水淡淡颔首:“你定会如愿的。”

得了他的承诺,她放心且欣慰,朝他绽露出一抹笑容:“多谢凌郎君,那我……也会略尽绵薄之力,回报你的。”

“十二郎,你果然在此,快跟我走!”

听到有人在书院唤他十二郎,孟兰溪便知道是孟家族中来人了。

毕竟,虽然他在孟家这一辈中排行第十二,但其实只在孟家时有人这般叫他,其余的时候,他都只是孤零零的孟兰溪。

唤他的人快步走到他身边,果然是他的伯父,急冲冲对他道:“还在这儿磨叽什么?赶紧给我回去!”

孟兰溪却不慌不忙,在卷宗上整整齐齐签下了名字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向面前的夫子道了谢:“我在学院的东西,这些时日就会过来取走,一直托赖夫子关照,兰溪感激不尽。”<

孟伯父没在意他说什么,疾声催促道:“你这什么态度?全靠孟家你才能入国子监、成为县主夫婿候选,如今族中出事,你对我们就这态度?”

“是啊,我可真是要谢谢族中的大恩大德。”孟兰溪微微一笑,转身便向外走去。

孟伯父察觉出不对来,问了一声:“学堂不在这边,你来找夫子是做什么?”

“我要向国子监告一段时间的假,先去北衙禁军帮忙,在营中暂任军医。”

“什么?你……你糊涂啊!”孟伯父气得跺脚,愤愤道,“国子监生是将来的文官种子,你才有成为县主夫婿候选的资格。如今你跑去军营中做军医打杂,你这不是自贬身份么?县主还能把你这种人看在眼里?”

孟兰溪却仿佛没听见,只问:“不知族中有何要事,需要召唤我回去?”

孟伯父这才想起要事,也顾不得谴责他了,忙忙拉他直奔孟家族居的永达坊。

刚入坊门,未到巷口,便听得一阵鬼哭狼嚎,号丧叫屈声响成一片,显然场面十分壮观。

孟兰溪不无幸灾乐祸,施施然进内一看,族老们在列祖列宗的灵位前跪了一地,族长正率领着几个德高望重的叔伯辈在扯祠堂墙壁上张贴的东西。

过去一瞧,一张张贴的全是旧年账目,正是族老们当年侵吞弱势族人财产、欺压孤儿寡母吃绝户的罪证。

也不知这些东西是在哪儿、被什么人找到的,连三四十年前族长与堂兄把小房财产二一添作五的去向和分割办法都笔笔记录在案,再清楚明白不过。

如今孟氏宗祠边早已围满了过来看热闹的人,不是嘲讥嗤笑就是指指点点,孟氏一族这回算是把百年的脸都丢尽了。

一见孟兰溪露面,立即有好事者指着族长手中那叠纸,说道:“傻小子,快去瞧瞧你家的账目!可怜呐,孤儿寡母投奔宗族,结果族田收益中原该你们的例银,全被你大伯一家联合族老们侵吞了,加起来不过拿了他们指缝间漏的十之一二!十余年哪,你们娘俩真是受苦了!”

“哦,竟有这样的事情?”孟兰溪脸上露出些敷衍的错愕神情,却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激愤去质问,反而饶有兴味地欣赏起几张贴得比较高而尚未被撕掉的那些账目,看看有没有人比自己还惨的。

这手段,这清楚打击的模样,很像一个人的手笔啊……

他心中想着,回头看着人群后看去。

纷纷扰扰的街巷之外,一辆马车静静停在巷口。

马车并不起眼,普通的青篷黑木车身,但此时车帘被掀起一角,露出了车内静静查看外间的一抹面容。

只泄露了一弯脸颊,他便已认出了这深刻于心口的弧度,心下涌起难言的欣喜。

抛下祠堂中激烈的叫骂嘶打声和争辩赌咒声,他穿过喧闹拥挤的人群,走到马车跟前,仰头望向车内那条依稀的身影:“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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