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亲爱的小老太

“相柳，你是妖怪吧。”

向老太看着他，笑眯眯地问道。

一时之间，惊讶、不解与疑惑全都涌上了相柳的心头。

他像被施了定术般，傻傻地杵在原地。

不等他回答，向老太自说自话起来:“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妖怪。你想呀，山上风雪大，还有吃人的妖怪，普通人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从山上下来呢？”

“说实话，你让我收留你一天，我还在心里打过退堂鼓呢。可转念一想，就算是妖不也有好妖吗，况且琼花那时候那么小，看着真是可怜呀。”

“那一夜，我是简直没有睡好，一直盯着门外的动静，生怕一张血盆大口从窗户处过来，一口就把我给吃咯。”

“后来我发现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我不该把你想的那么坏，真是对不住。”向老太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瘪瘪嘴，一滴泪从她浑浊的眼里滑了下来。

“捉妖铺”开张时，向老太不仅没有将他妖怪的身份给抖落出去，反而在众人面前以性命做担保，换来了村民们的信任。

“您就不怕我在布局，说是捉妖，实则引诱村民放下戒备，引诱他们上山以此果腹吗？”

向老太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怕。”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

她艰难地直起身，摸了摸相柳的脑袋。

“你将铺子上的银两都拿来救济我与小果，不仅帮他开了当铺，还娶到了芍药这么好的姑娘。”

“你得多多看管毛球，哦不，晨风。他才幻化成人，心智还不成熟，可别为了我做尽傻事。”

屋外突然刮起大风，白杨树沙沙作响，太阳被乌云抹去光影，空气中一下子闷热起来，充满了潮湿的味道。

晨风端着药站在屋外，并没有进屋叨扰，只是站在原地，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怪不得向老太听见毛球丢了以后毫无波澜，只因察觉到晨风便是毛球，所以第一次见面就亲切地拉住他的手，要他坐下。

她询问晨风是否受苦，不是可怜他“痴傻”，而是深知动物化形不易，要吃很多的苦头。

她是实实在在地心疼毛球呀！

“所以您故意端了一盘桃酥，就是为了验证是否是您猜的那样。结果那小子狼吞虎咽的，一下就暴露了。”

“是啊，如此看来，是有些笨。”

向老太捋了捋前额的碎发，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毛球最爱吃桃酥、饼干这一类的糕点，她都记着呢。

“轰！”

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大片的乌云翻涌而至。刹那间，狂风大作，像一只蛰伏已久的野兽，将落叶和尘土卷向半空。

紧接着，豆大的雨开始落下，砸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家伙同时来到了向老太的屋外，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到那棵桂花树上。

除去昨日摘去的桂花，果然如向老太所说，被暴雨一落，便什么也不剩了。它被风吹的七扭八歪，好像随时都要被拦腰折断。

“孩子们，都进来吧。”

向老太吆喝了一声，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奶奶！”

琼花冲进屋，紧紧地抱住了她，“师傅让晨风熬了些药，让我喂您喝了吧？”

向老太摆摆手，疲惫地说道:“没用的，别再浪费那些珍贵的草药了，我大限已至，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你凑近些，我有话想与你说。”

琼花听话地蹲下了身，将头靠在了她的肩头。

“相柳是妖你是人，如何能有结果？况且他心里藏着事，不丢掉过往，又如何真真切切地对你好？姑娘啊，听我一句劝，另寻良人吧。”

她将嗓子压的很低，声音也是轻轻的，确保只有琼花能够听到。

“我知道。”

琼花垂下眼眸，好掩饰那无尽的落寞与哀伤。

她又怎会不知，相柳便是说书人口中的九头蛇妖，是那英勇无双的军师，是将祝福塞进大肚娃娃，让爱意不见天日的痴情男儿。

她还知道，遗忘才是最漫长……长到她走完余生，都入不了他的梦……

“您放心吧，我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向老太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睡意涌上了心头。模糊了多年的双眼突然清晰起来，她看见每个人的眼里都流露着不舍。

回忆如同走马灯在脑海里不断放映着。

她想起琼花六岁时，同小果在小院里玩泥巴。

他们将泥巴做成了蛋糕的形状，还像模像样地插上了蜡烛。二人费尽心思地将她从厨房“绑”来，还要她配合吹蜡烛。

“奶奶～这是你一百岁生日的蛋糕～”

“奶奶活不了那么久。”

“不行！您一定要活到一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