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一梦无期 - 糖番茄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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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98年过完年之后没多久,虹嫣其实碰到过一次申天的女朋友小毛囡,是在城西的大众浴室里。

一个阴冷的下午,她带嘉宁去洗澡,洗完正准备出去,突然看到旁边的淋浴隔间里有个人背靠着墙坐倒在地,她知道多半是被浴室里的热气熏蒸得缺氧了,就放下东西上前扶了一把。那人慢慢地起来,又问:“不好意思,能不能帮忙扶我到外头?”

虹嫣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没多想,扶着她到了外头更衣室坐下,那人深呼吸几口气,略微缓过来了一点,道了谢,抬手把湿头发朝后捋,露出一张苍白面孔。

虹嫣这时候认出来小毛囡,可能是卸了浓妆的缘故,总觉得和在元宵节时那副活泼爽朗的样子判若两人。

小毛囡应该是也认出了她来,却只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后来出来吃宵夜碰到,她们也都没有提起来这件事。

98年的雨足足下了一个夏天,到这年初秋,雨水势头日益减弱,难挨的闷热取而代之,每一日都活像在蒸桑拿,俗话说,秋老虎。

虹嫣礼拜天带着嘉宁上街,没走几步后背全湿,路过商场,听见音乐震天响,旁边聚了一群人,嘉宁好奇,拉着她的手过去看。

走到人群外围,看到商场门口搭了个简易的舞台,旁边悬挂着花里胡哨的横标:某某牌滑雪衫促销大酬宾。

走秀已临近尾声,舞台上年轻的女孩们裹着厚厚的滑雪衫滑雪裤站成一排,热得头发丝里渗出汗,妆容糊得一塌糊涂,但是表情姿态都纹丝不乱,很卖力。

虹嫣一眼就在里头认出了小毛囡,她也认出她来,从舞台上一下来就向她们挥挥手,脱下衣服直走到她们边上,嘉宁看见她,有些害羞地藏到虹嫣身后,虹嫣笑着说:“嘉宁想做模特,看见真的时装模特就不好意思了。”

小毛囡也笑,一边擦汗,一边拿出痱子粉扑在后背,有些埋怨地说:“经常这样的,为了混口饭,大夏天的厂商卖冬装,我就要穿冬装,到了大冬天卖游泳衣,我就又要穿游泳衣。”

虹嫣还没说什么,嘉宁听见了小声嘀咕:“那我不要当模特了。”

两个人都笑起来。

虹嫣和小毛囡相熟起来就是这年秋天的事,周末她们一起逛街,走着走着小毛囡突然说:“你跟家山夫妻两个性格脾气还蛮像的。”

虹嫣听了就笑出来:“你开玩笑吧。”

小毛囡正色说:“真的呀,第一次到你们家去我就发现了。”

虹嫣说:“那我觉得,你跟申天也是有点像。”

小毛囡却皱眉摆摆手,气哼哼地说:“别提他,我跟他已经一刀两断了。”

话刚落,身后就有汽车喇叭响,申天开到她们边上摇下车窗,讨好地说:“我送你们一段路。”

小毛囡看也不看,拉了虹嫣直走,申天跟了她们一段路,被一道红灯挡住,终于没再跟上来。

小毛囡手机响,她一看是申天的号码就按掉,再打再按。

小毛囡告诉虹嫣,在浴室里碰到她的那次,她意外怀孕刚打完胎没多久,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才会昏倒。但是她又说:“分手和打胎没关系。”

具体为什么分手,虹嫣没追问,她也没说。

申天有一种死缠烂打的架势,电话打不通,就每天跑到小毛囡住的地方侯等,甚至来拜托虹嫣和家山为他说好话。

礼拜天,小毛囡为了避开申天,躲到虹嫣家里,正教着嘉宁走台步玩,突然手机响了,小毛囡一看是小魏打来的,就接起来。

小魏的声音有点慌张:“不好了,申天被倒钩拖进去了。”

所谓“倒钩”,就是乔装成乘客来抓黑车的人,黑车司机最怕的就是“倒钩”。

“倒钩”不一定都是警察,也可能是警察或者车管所雇的人,防不胜防。一旦被“倒钩”钩住,就获得一个非法运营的罪名。车被拖到车管所没收,停车费五十块一天,若要赎回来,则需再缴纳罚款八千块,约等于三分之一买车的费用,小半年白忙活。

小毛囡二话不说,挂下电话就赶出去,谁知道刚跑到弄堂口,就看申天停着车侯在那里,她这才晓得上了当,气到吐血,转身欲走就被他一把拖住手,申天有些无赖地笑着说:“你跑不掉了。”

结果过了两天,小魏自己真被抓黑车的兜进去了,赔掉八千块,尤其申天心里不过意,于是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寻了一天晚上,各自带了食材到他家里去吃火锅喝酒,安慰安慰他。

小魏一个人住在一套一室户老工房里,他爸爸早年因为严打期间倒卖厂里的电线蹲过几年牢,他姆妈就改嫁,小魏从小奶奶带大,他爸爸出狱后也另谋生路再娶,这套一室户就留给他。

一进门,虹嫣有些惊讶,一间毛胚房,地上铺着报纸,除了桌子椅子,没有任何家具,他说那几把椅子都是因为他们要来才临时去问邻居借来的。

但又不能说他穷困潦倒,因他在进门最醒目的地方放了一块小黑板,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feveryoung”,窗台上还摆着一本《汪国真诗选》。

小毛囡去翻那本诗选,发觉还是崭新的,一点翻阅过的痕迹都没有,她又笑嘻嘻地凑到那块黑板前面,指着那几个英文字问虹嫣:“滕老师,他拼对了伐?”

虹嫣就只是笑。

小毛囡跟申天还没完全和好,吃饭时候她就挨着虹嫣,让他们几个男人坐一起,那个吃夜宵时一面之缘的老顾原是申天搭来的朋友,名顾兴华,穿着谈吐一点看不出来已经四十多岁。

申天说:“前几日我也碰到一个人,看着有点像倒钩,想了半天还是没载。穿件深蓝色两用衫,戴个帽子,矮胖,面孔黑黑的。”

小魏像霜打茄子一样焉哒哒地说:“好像就是这个人。”

家山道:“听人说戴帽子的就有可能是倒钩。”

老顾看一眼自己摘下的深蓝色帽子,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我车子在修,我自己出去叫黑车,他们看到我都不肯载。弄得最后只好乘公交。”

申天大笑:“还有戴太阳眼镜的,我听说也有可能是倒钩。”

火锅吃到后面,东西捞得差不多,锅子里凝起一层油,酒瓶子也都见底,但还没有喝过瘾。

他们在小魏床底下寻到一箱啤酒,但把他家角角落落翻遍了也没寻到能下酒的东西,只在他厨房里寻到半卷挂面,一看日期,已经过期两年半,碗柜里的瓶瓶罐罐倒不少。

老顾拿起挂面闻闻味道,很肯定地说能吃,自告奋勇要拿这来做下酒菜,都不信他,却只看他把挂面煮完晾干,放点老抽团成团,又开了油锅倒进去炸,最后撒了点鲜辣粉,热腾腾香喷喷盛出来,咬起来咔嚓咔嚓响,媲美干脆面。

都说看不出来他还会这手,老顾得意道:“我老早开饭店的,这道菜只端给熟客下酒的。”

小毛囡问:“那饭店呢?”

老顾就摊摊手:“赌掉了。”

小魏酒吃多了,竟趴桌上哭了起来,边哭边嚎:“阿芳原来老早就有老公了,我是想跟她结婚的,但她就是拿我来寻开心的。”

家山拍拍小魏,老顾插嘴说:“别阿芳,阿芳了。结婚有什么好,我都离婚两次了,发觉还是一个人最开心。不结婚,也就不用负责任,就玩玩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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