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四二、出师未捷
一屋子人吵吵闹闹,弄得郑浔头晕脑胀,吃了保胎丸,也还是流了血出来。
青烟给她换了贴身的衣物,觉着这回倒跟之前那几次见红再不相同,急得流出泪来:“翠雾!翠雾!去给太子妃娘娘报信儿,就说良娣怕是不好……”
郑浔自己也体味出这副躯壳的异常,往日见红,郑浔自己根本察觉不了。可这回,却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一股接一股的热流涌动。
只怕是不成了,郑浔想。
“青烟,孩子应该没了……不用再打扰太子妃了……”
郑浔这样丧气的话令青烟心疼,她紧拉了自家主子的手,不停地拿热帕子擦拭她的小腹,同时也看着她下身流出的血顺着大腿根儿往下蔓延,打湿了亵裤,染红了床榻。
青烟忽然感叹起命运为什么总是不公,太子良娣又做错了什么,要接连承受这样的丧子之痛……她忍不住当着郑浔的面儿号啕大哭……
郑浔听到了,还安慰她:“别哭了,我命如此……”
等太子妃到的时候,孩子就已经保不住了。
任凭张太医是华佗再世,对这个孩子也是回天无力。
张太医一边救人,一边骂人:“良娣啊!老臣对您是百般嘱咐,要您放宽心胸!结果您呢?日复一日地庸人自扰、作茧自缚!”
郑浔木然挨太医的骂,心里面五味杂陈,身子受着痛,意识却无比清醒。等到服了药,还主动要求见太子妃一面。
吴字微看着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端出去,她明白郑浔心里有多痛。进了内室,先拉了郑浔的手:“阿浔,孩子还会有的……”
孩子没了,郑浔伤心,同时却又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娘娘,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家里的事儿,跟您和太子爷置气……”
时过境迁,太子妃又有儿女傍身,亦不愿多追究往事。轻轻撩开郑浔的额发,安慰她:“说这些作甚?”
郑浔却摇摇头,恳求道:“娘娘,把她送回邹平吧。”
太子妃大概也知道郑夫人闹出来的糊涂事,想也没想就一口应下:“好好好,赶明儿我就安排送夫人回去。”
不管怎么说都是亲娘,郑浔还想着替她遮掩两句:“您别追究她的罪责,到底生养了我,今儿就当我还了她的恩情。”
拿着太子的孩子还父母恩情,这个恩,可真够大的。太子妃不好说得太露骨,嘴上依了郑浔,心里却明白郑家是个吃亏没够的,只怕以后还会惹出大祸。
孟旭临近子时才回到东宫,在长信殿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郑浔又落了胎的消息。太子妃又说郑浔是受了娘家人的刺激,气得太子连夜就叫人把郑夫人捆到马车上,拉走了。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看得太子妃都呆了。夫妻俩躺在床上,太子妃还有些不可置信:“还是应该让阿浔母子见一面,道个别的……”
太子心里装着北边的事儿,对于这些内宅妇人的弯弯绕绕根本不上心。跟太子妃两个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北边乱起来了,圣人跟柔然约在边境上狩猎赛马,不想中途闯出个青斯,劫持了圣人不说,把个姚佳城也杀得稀碎……”
太子妃虽然不懂军政,但她也知道青斯带领的雅尔古部没有这样的兵力,他要是有这样的本事,哪里轮得到柔然当家做主?
但一看丈夫讳莫如深的面庞,吴字微出口也更加谨慎:“雅尔古部的青斯,名将之后,骁勇善战,但毕竟敌众我寡,柔然的百万雄师怎么还拦不住他……”
是啊,怎么就拦不住呢?孟旭轻笑一声:“柔然想瓮中捉鳖,或是预备捆了圣人来问我们要赎金,或是拿圣人作诱饵来引青斯上钩。总之,柔然绝不肯干赔本的买卖也就是了。”
只可惜贪心不足蛇吞象,本来是猎物的青斯反而变成了经验老道的猎手,来了个声东击西,趁着柔然外出,先攻其不备,把柔然的军政大营给一锅端了……
那太子呢?眼前这个笑意吟吟的男人,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吴字微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京里应该也有动乱了:“赶明儿我问武备院要些侍卫来?”
武备院那群人,就是些会拿刀的肉盾,真遇到事了,指望不上。太子摇摇头:“不用,明儿五军营会安排人到咱们宫里。”
连五军都尉都使唤得动了,吴字微忍不住露出一丝欣喜:“那更好了!”
可孟旭却不怎么乐观:“北边的事儿,还没有定论呢。”
虽然青斯按照太子的心意在办事,但鞑子狡猾得很,说不定就只是利用太子给他传递的情报,转头又把太子卖给圣人,再趁着大邶内乱,南下攻城。
这个想法不错,可惜折腾半天只捆了一个汉人的皇帝,那柔然,却溜得十里不见烟。
柔然那百万大军又不是吃素的,胡人习惯了常年流徙,失了一座南边的姚佳城,还有北边的巴尔达,想必卷土重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孟旭心里最想看到的局面,就是青斯跟柔然拼的你死我活,顺便还带走一个搅屎棍圣人。可就怕圣人命硬,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还苟活下来,这样的话,就意味着还得孟旭亲自动手,他不是很喜欢。
杨继业这几回的差事都办得漂亮,剩下的,得看随行的成王、赵王两个人愿不愿意帮忙。要是圣人死得顺理成章,兄弟们也力证大行皇帝属意太子继位。那孟旭这个新帝,总要坐得稳当一点儿,也不怕朝里朝外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张牙舞爪。
只是成王这个人心狠无情,不好拿捏,除非太子承诺把皇位拱手相让,不然他肯定不会替孟旭卖命。幸亏赵王是个软骨头,从他身上,孟旭倒摸准了克敌制胜的不二法门。
反正计谋孟旭已经跟杨继业讲得很透彻了,并且给他立了军令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圣人被青斯关到了姚佳城的帐子里,与他同行的,就只有朝云和王怀瑾。至于成王、赵王,却被青斯放回了居庸关,指望他们给上京的太子通风报信。若还想圣人安然无恙,就先把京云十二州献给鞑靼。
割了京云之地,上京门户大开,孟旭要真依言照做,不出百日,大邶国土就会尽数沦丧。那时才是真的人去楼空,国破家亡。
事到如今,圣人才明白过来,鞑子的兵马不同于汉人的笔墨,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也比朝堂上的唇枪舌剑要惊险得多。
自从被俘,圣人不哭不闹,反而坐在胡人的毡毯上不言不语。这般生死关头,王怀瑾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什么体统,跪在圣人脚边求他:“皇爷,青斯大人许您往居庸关去信,您怎么一个字也不写……”
写什么?
圣人心乱如麻。
遇着大风大浪,成王、赵王跑得比谁都快,在这姚佳城困了四五天,可听见上京的一点儿音信?这时候往居庸关去信,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难道还能指望成王、赵王带着兵马过来勤王救驾?
文晁然一身肝胆,誓死不降,青斯见不得骨头过硬的汉人,当着圣人的面就割了文晁然的头,转手扔到了野狗堆里。圣人在内宫里叱咤风云十数年,也有杀人如麻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有自己动过手。看着青斯生性嗜血,他更不敢轻举妄动。
没了文晁然这个忠臣良将,居庸关的兵马大元帅临时由杨继业顶替上来。杨继业或许不懂得怎么领军打仗,却擅长玩弄人心,更是处处以太子马首是瞻。
圣人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不想多做无谓的挣扎。
可王怀瑾却还对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子抱有幻想,又劝圣人:“皇爷,再不济还有太子爷啊……他,他总会来救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