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怎恨 - 作奸犯君 - 有情燕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作奸犯君 >

第56章怎恨

我与他的过往太杂太长,涉及了太多人的纠葛,我便拣了重点与他讲。讲他起初如何蓄意勾引、投怀送抱,又如何一路利用我的喜欢、踩着我爬上皇位,最后临门,撕毁与我的约定,杀了我在意的人,将我踹开。

黑夜中我看不见他脸色,但我感受得到,随我将往事一件件讲出,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冰凉的手在我心前,拧紧又松开,松开又抓紧。

“当然,就算陛下将臣的真心碾碎了再碾碎,臣到现在,仍然放不下你,”我捂住他冰凉的手,“可臣大部分时候,还是不想见到陛下。臣想起那些事,再看到陛下这张嘴脸装着无辜整日在面前晃荡,只觉得恶心。”

“我以前,真是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吗?……”云何欢趴在我胸口,在我心前一点点地落下润意,“可我真的特别喜欢你,秦不枢,我感觉得到,自己对你的喜欢都快发疯了,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随陛下怎么讲,臣这几日都要留宿在尚书台处理政务。”我没有擦拭他的眼泪,只缓缓在他脊背处抚摸,感受这让我着迷又憎恨的身体,“但陛下并非没有机会。这几日,如若陛下一定想见臣,那么,就请陛下像狗一样爬到尚书台来,跪在臣的脚边,跟当年第一次与臣云雨时那般说,喜欢我,求太傅要你,求太傅疼你。”

云何欢呆滞住了。

我就是想用种种不同的花样刁难他。

我要痛快。

“只有如此,臣或许才乐意瞧你两眼。”我在他脊尾画着圆圈,“听到了吗,陛下?”

我达成了我的多年夙愿。想在哪里开廷议,就在哪里开。

昨天是秦府,今天就可以改成尚书台。

正厅中,我一边在主位上写奏表,写种种杀人全家后的善后事务、官职调动,廷尉一边在底下跟我汇报,昨天已将云昭一家下狱,其父、母、妻族尚在捉拿,共计一千余人。预计半月后按册捉拿完毕,问斩。

至于其余臣工,都噤若寒蝉地立着,等待我奏表写完,一样样吩咐和发落。雾谭仍站在我右侧,震慑众臣。

今日廷议,我没有请老太尉,但半路他自己来了。走着进来,指着我喊:“秦不枢!云氏宗亲,一千余人,你这一刀下去,云家可就没人了!先帝临终托孤,只交付于你,你就是这么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吗?!”

他没走近前,我搁笔,对雾谭道:“头疼。”

雾谭白我一眼:“把这些奏表奏疏扔掉,回府接着养身,就能不疼。”

“不成,”我揉了下眼,重新提笔,“摊子已经够烂,我再走,天下怕会彻底变成散沙。”

雾谭道:“那活该。”

这么扯着,老太尉已到我案前,胡子气得根根倒竖,拿拐杖劈上了我桌。

我抬头笑道:“太尉,这皆是按国法办事。云昭谋逆,证据确凿。”

老太尉痛心疾首地敲拐杖:“我乃四朝老臣,我看见,当年先帝接受禅位,也不曾动危氏宗亲分毫。你为何要如此心狠手辣,不给人半点活路?那是一千条人命啊!”

我缓缓放笔:“看来太尉今日,是一定要当着众臣的面,与秦某论一论是非了。”

略扫一眼,众臣更寒蝉了一些,没有任何人有丝毫兴趣一起加入辩论的意思。

老太尉喝道:“你杀人如麻,难道你还是对的?!”

我从旁侧找出一份竹简,展开,转了一圈,正摆在他面前。这上面是对云昭,以及这些要杀的所有云氏宗亲确凿罪行的简述。

“我就不说对陛下下毒的事了,反正,你们也无人在意,”我指着其中文字,道,“请问,饿死街头的两位先帝妃,就因并无所出,她们的命便不是命?强占良田数千亩,令百姓流离失所,百姓无权无势,他们的命便不是命?国库重地,皇宫用度,云氏宗亲欺陛下年少难以掌权,便肆意妄为、随意取用,这些钱可都是一分一厘从百姓手里抠出来的,而这些蛀虫,却拿来挥霍游玩,满足一己奢靡。一年之内,几将国库蛀干。”

然后,我指向自己:“‘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老太尉,您骂我是奸臣,请问这些害国害民之事,我可干过?我秦府,就是个大些的寻常宅院,连采购吃喝花销多了,我都要亲自过问。”

太尉脸色一阵青白,气势弱下不少,只缓缓问:“……一定要这么杀尽吗?”

我道:“后世骂名,我背。但大玄今后,定会自陛下始,有更好的新朝气象。也许我见不到真正盛世的那一天,但我愿意用我自己,为此刮骨奠基。”

太尉又对着查案结果问过几句真实性后,未过多久,他便恍恍惚惚地念叨着,拄着拐杖,走了。

其实这些都太冠冕堂皇,最重要的,我没说。

只有云氏宗亲死绝了,此次之事,才不会重演。以后云家,只有他一个。

朝廷大变,诸事繁多,我忙到了晚上。

雾谭走了一回,他如今有军务要管。只是到这时辰,他又回来了。我以为他来催我喝药,事实上他的确是带了装壶的药汤来给我,不过,他还朝我递上了一把白绢团扇。

“这好像是你那心肝三殿下的东西,在门口。”

团扇的扇柄,还沾着泥土。

我赶到尚书台的小门,轻轻推开。

左右一看,没瞅到人;再往更远的地方找,才在不显眼的两面靠墙的墙根处,发现了一团蜷趴的身影。

走近了瞧,月色下,灰扑扑的一只,就这么腿脚手臂都卷在胸前,在地上缩起来睡着了。

居然能等到睡着,也不知等了多久。

我在他面前蹲下,但思考不出接下来该怎么做。摇醒,不大合适;抱起来,不甘心给他便宜;由他睡,哪有皇帝用这样的姿势睡在地上,又不是小乞丐。几时养成的坏习惯,以前也没这般。

不知该如何,我便看着。看他闭目不动、气息匀净的模样。这与两年前,他安心而理所应当地睡在我身上的样子,真是极像。

我忽然发觉他指尖有些红。

拿起些看,手掌上全是灰尘,以及被灰尘蒙住的挫伤。

我恍然。

再拨开他手臂,瞧瞧膝盖,已连衣带皮地磨破了。

今日政务太忙,我满心都沉进写奏疏下命令里,竟一时忘记,自己昨晚为求个痛快,与他说了怎样的话。那句话的刁难可称尖酸,我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不会照做。

在地上云何欢睡得浅,我这么拨弄两下,他已睁开了眼,抬脸见我,很是喜出望外:“秦不枢!我就试试,你真开门了呀。”

我问:“陛下试了什么?”

云何欢伸手扯着我笑道:“我今天莫名有一种印象,来尚书台找你,需要先把扇子插在大门口,再到这个没人的小门等。虽然我不晓得这印象是怎么形成的,可我就觉得,这样一定能见到你。竟然是真的。”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