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安昭媛眨了一下眼睛,“嫔妾不知还有此法,先前便叫人把损坏的珍珠耳环丢掉了,以免心烦。华琅轩的设计精巧华贵,哪怕不是同一款式,也有不同寻常的美。”
“朕最是喜欢,你这般温婉贤淑的性子。”手掌在安昭媛的背上轻抚,李律把人拥在怀中,“明日就让执征去华琅轩,定制珍珠首饰。”
抬起手臂揽着李律的腰,安昭媛特意在身上挂了香囊,又泡了花瓣浴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种味道,在如此近的距离,格外地清晰。
香气涌进鼻腔,李律微眯起眼睛,搂紧了怀中温软的身子。他还凑近些,在安昭媛发丝上嗅了嗅,鼻间温热的气息扫过,让怀中人红了耳尖。
伸手抓着李律手腕,安昭媛一开口便是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陛下今夜宿在…”
“禀报陛下,边疆的奏折到了。”执征半跪在门口禀报,打断了安昭媛未说完的话。他方才从光华殿而来,陈校尉是傍晚时分到达的,带来的正是之前,唐钦手中的那份报平安折子。
松开安昭媛的手臂,李律指尖抚过安昭媛脸颊,在眉心落下一吻,“今日有事,朕下次再过来陪你。”见安昭媛乖顺地点了头,他才站起身,步伐略带不舍地走出了正殿。
半跪的执征赶忙起身,从侍女手中接过灯笼,跟在李律侧后方,照着光亮。直到走出了素尘宫宫门,李律才抬起手轻点了两下,“你该来得早一些的。”
素尘宫距离光华殿不算远,深秋夜晚寒气重,李律还是上了等候多时的马车。他在车与内闭目养神,马车速度很慢,车轮滚过青砖,未有颠簸。
感受到马车缓缓停下,李律睁开眼睛,方才眼中的温和柔情全然消失。下了马车快步进了内殿,脑中回想的,是提及珍珠耳环时,安昭媛的所有反应。太过正常了,甚至连细微的反常举动都没有。
李律坐到矮榻上,右手放在矮茶几上,手指无规则地轻敲桌面。
先前汐美人在牢中,言语间如此的从容不迫,到了那个地方的人,哪怕是为官多年的大臣,都会在高压下方寸大乱。就算汐美人一心求死,也不过是个养在深闺不问世事的大小姐,所有问题在短时间内给出合理回答,必定是提前有所准备的。
安昭媛从提及珍珠耳环时的欣喜,再到把耳环丢掉时的遗憾,眼中所流露出的情绪,并不是假的。
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李律看向半跪的执征,“派暗卫影去青盐宫调查,务必小心谨慎,别让人发觉。汐美人对贴身侍女心存芥蒂,让影仔细搜查,平日里注意不到的地方。”
“是,属下即刻去办。”执征领旨后,快步退了出去。走到光华殿门外,绕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从衣襟中取出一个长约三公分的物品,在墙砖上敲了一下,停顿后紧接着又敲了两下。
不多时,暗卫影从房顶跃下,对着执征行礼。光华殿附近守卫的暗卫有四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召唤暗号,接到任务者会来树下领命。
记下了陛下的旨意,暗卫影隐于夜色,向着青盐宫行进。他手中拿了执征给他的腰牌,陛下之物,持此物者皆可畅通无阻。走到青盐宫门前,侍卫同为暗卫,自然是懂规矩的。
影收起腰牌,进入了青盐宫,宫中许久未有人居住,有风吹过,便显得阴气森森。正殿殿门上积了一层灰尘,为稳妥起见,他走到侧面的窗子前,稍用力地推开,由此进入。
紧闭殿门窗子的正殿一片漆黑,影只掌了一盏灯,拿在手中照明。穿过正殿,从侧面经过,去了内殿。
内殿内的摆设与汐美人离开时无异,沾着异味的衣衫已被清走,只剩一件小衫,不知何时滑落在地上,随意堆放在一边。殿内陈设过于简单了,除去衣物与首饰匣外,再无任何私人之物。
顺着门边仔细搜索殿内家具,桌子腿底部都要一一查看,手掌从床榻绸缎下扫过,竟是毫无所获。影把灯放在桌子上,开始从细小的物品上下手,茶壶内部,铜镜背面,甚至桌上一本书籍的每一页纸张。
影打开首饰匣,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入宫后各种赏赐得来的,上面一层的首饰有用过的痕迹,下面的送进来就不曾被用过。他小心地一件件取出首饰,检查过首饰匣后,又原位放回去。
在殿内转过一圈,影来到柜子旁,拿起了放在上面的古琴,手臂轻轻晃了晃,并未有异常的响动。手掌从琴弦下摸过后,又掌心向上,摸着古琴下方,在靠近左边三分之一处,摸到了一个凹槽。
快步走到桌前,把古琴翻转过来放在桌子上,影拿起灯,凑近了仔细查看。
古琴下方有一处破损,破损周围有尖锐的划痕,像是用细长锐利之物造成的。破损面积不大,但相对较深。影伸手从凹槽中,取出了一张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纸条。
把纸条放入衣襟中,影将古琴放回原位,在殿内又仔细搜查一遍后,确认再无其他可疑物品,拿着灯,关上了内殿大门。
熄灭了烛火,把灯归位,影从原路离开,快步去光华殿复命。执征一直在光华殿附近守卫,见影进了内殿,他便一同进入,守在内殿门外。
“回陛下,属下在青盐宫内殿的古琴内,发现了这张纸条。”暗卫影半跪在李律面前,他从衣襟中取出纸条,双手奉上,“古琴背面有一个用尖锐物品凿开的凹槽,纸条就放在其中。”
李律拿过纸条,纸条叠了很多层,他一点点展开,上面写了一行字,「于铺镇古井十三」。
素尘宫中,李律走后不久,二皇子便睡醒了,不停地哭闹。安昭媛去了侧殿,从乳娘手中接过二皇子,轻声地在怀中哄着,哭声才渐渐平稳。
乳娘又给二皇子喂了奶,吃饱的孩子,抿着嘴,进入了梦乡。
回到内殿,安昭媛坐在铜镜前,青玉在身后服侍她,取下了发髻上的饰品。如瀑的长发垂在身后,在发梳齿间穿过,梳理整齐。
在青玉去摘兰花蕾形耳坠时,安昭媛眼睛微转,退去了殿内侍女。她看向跪到脚边的青玉,“近日你都待在宫中,内务部派嘴严的侍女去领物品,务必小心谨慎。”
“奴婢遵命。”青玉低头领命,她未问及原因,这不是她该知道的。从国公府便服侍安昭媛的下人,了解主子的脾气秉性,自是更懂规矩和分寸。
安昭媛用钥匙打开手边上锁的抽屉,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取出一个精巧的檀木匣子。匣子上同样落了锁,她摘下腰间的香囊,从香囊中取出了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是放了玉手镯,是她还在府上时便戴着的,入宫后赏赐不断,这镯子就收进了角落里,没再戴过。玉手镯用手帕包裹,仔细地打开手帕,里面还藏了一只珍珠耳环。
珍珠上有划出的细微道子,是先前戴过的,耳环只有一只,另一只,如今在光华殿里。
拿出珍珠耳环放在掌心,这对耳环出自华琅轩,价格不菲,但对于国公府的大小姐来说,也不过是众多首饰中的一个罢了。安昭媛之所以喜欢得时常戴着,只因陛下的一句夸赞。
第一次侍寝时,她便戴了这副耳环,温暖烛光下,陛下唇边含着笑意,说出的话,她现在都记得。
比起那些带着振兴家族任务的嫔妃,安昭媛出身高贵,家族荣光衬托着她,到何处都是光彩夺目的。她知道自己必会嫁给帝王,从踏进宫门的那一刻起,她要的就是陛下的宠爱。
安昭媛乖顺温婉,宠爱与子嗣是情理之中之事,还未及盛宠,就被接连发生的事情打乱。有二皇子在身旁,陛下总会过来,恩宠是早晚的事。
在宫中笼络势力,是安昭媛不屑去做的,以她的家世,只等着旁人来巴结。月昭容是个聪明人,却偏偏与璇昭仪成了同盟,不堪大用,被她有意无意地疏远了。
温婉贤淑的嫔妃,怎可在宫中独来独往,汐美人变成了她的目标。胆小的姑娘,在陌生的环境下,最是需要有人陪伴,既不会无端惹事,还会听从安排,这样的姐妹,任谁都会喜欢。
两人相处间,无非是各取所需的默契,汐美人这样谨小慎微的人,是最难交心的。安昭媛自然不在意,比起那种虚情假意的姐妹情谊,她更喜欢聪明人之间的交易。
在元宵佳节时,安昭媛照例会戴上珍珠耳环参加宫宴,除夕夜方才被月昭容夸赞过耳环好看,见陛下的机会又怎会错过。那时,她发现珍珠耳环少了一只,内殿里翻遍了也没找到。
安昭媛不喜旁人随意动她的东西,这些繁杂琐碎的小事,都由青玉打理。为此,她罚青玉在宫中跪了一日。
后来气消了,她沉下心来冷静分析,便留了个心思。把另一只珍珠耳环锁进了匣子里,没再同任何人提及,包括宫中的下人。
陛下今日有意提起,若非想起两人间的感情,便是意有所指。想到这,安昭媛不禁冷笑一声,“汐美人看似柔弱无助,心思竟也是如此缜密。”
青玉跪趴在地上,不敢说话,娘娘此时的语气,显然是动怒了。
“把这只珍珠耳环处理掉,无论用什么方法,让它看不出原本的样式。”安昭媛说完目光又覆温和,她伸手勾起青玉下巴,把珍珠耳环递了过去,“若是有任何闪失,别怪本宫不顾及多年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