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翊坤宫的夜宴奢华至极,不仅皇宫大妆大服,就连宫内的一应布置也都往喜字上靠,到处张灯结彩、喧哗热闹,以显示对这次夜宴的重视。
十乐刚停,便有宫娥们捧着极珍佳肴翩翩而至,皇上见此情景心情大好,一连与皇后对饮几杯,才想起来下面还坐着他的儿子、丞相夫妇以及未来的太子妃。
皇上举杯道:“尹相、夫人,二位生养的好女儿,朕见之甚为心悦。”
尹相忙跪下,道:“承蒙皇上皇后慧眼不弃,是小女三生有幸。”
皇上不过四十多岁,正是男人的大好年华,加之他一向爱美色,不免多看了尹墨姝几眼,还是皇后暗中拉了他几眼,他方才惊觉有些失态,尹墨姝早已察觉到皇上那道灼灼目光,心中又惊又喜,喜是得到皇上的青睐,这是她不曾料到的无上荣耀,女儿家的骄傲自满之心顷刻间便溢满;惊的是太子就在一旁,那是她从小到大心心念念想嫁的人,她若此时表现的太过于欣喜,恐怕会引起太子怀疑,得不偿失,故而只是红着脸,微微低下头去。
皇上见尹墨姝那满面娇红的模样,心中愈发觉得像猫挠似的,更觉情迷,无奈此女是他儿子相中的太子妃,他再迷恋,也只能惋惜了。“想必皇后也同尹相说过了,太子年岁已至,是时候给他娶一位贤惠的太子妃了,皇后道你家女儿知书达礼、相貌品行样样出众,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能被皇上当面夸赞,尹相面上、心中自是喜不自禁,连忙道:“皇后谬赞了。”
那尹夫人倒不像尹相那般人老眼昏,她早已看见皇上瞧她女儿异样的眼神,心中甚觉不妥,便也跪下道:“小女有幸得皇上和皇后赏识,御赐婚姻乃是天大的恩典,眼下吉日虽未定下,然小女早已一心系在太子身上,发誓此生与太子殿下永结同心、好生侍奉皇上和皇后娘娘,才不负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典。”
尹墨姝也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听她母亲这番话,心中也猜到了大概,想必她母亲见到了皇上的异样目光,故而才有此番话,既是提醒皇上,也是提醒她。
尹墨姝偷年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娄宴,见他神色默然、眉目疏冷,心下竟有些慌乱,莫非他也听出了什么不成?都怪娘,这种话何必要当着太子的面儿说呢,免不得她要替自己分辩了。
尹墨姝起了身,奉着酒杯面朝皇上和皇后遥遥行了个大礼:“民女敬皇上、皇后娘娘,祝愿皇上、皇后娘娘千秋万代、恩爱顺遂,民女亦以皇上、皇后娘娘为榜样,此生与太子殿下同心同德,方不负彼此。”
“好个不负彼此!”皇上龙颜大悦,他本就喜欢尹墨姝娇俏的颜,此刻听她说话温言糯语更是满心喜悦,忙不等皇后一起,便将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皇后颇有些尴尬,只好紧跟其后快饮一口,方掩饰般的道:“说是夜宴,其实就是家宴,既是家宴,又何必跪来跪去的,都快起身罢。”
道谢后,尹墨姝便将尹夫人搀了起来,尹相早已归座。
尹墨姝落了座,心想方才的表心娄宴已尽听全了,应该不会再误会她了,故而抬眸俏生生的瞧了娄宴一眼,可他面上仍旧冷冷的,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心里不免就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下月初八是好日子,又值太后七十大寿,依皇上和本宫的意思,就将你们的大事趁势一并办了,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尹相和尹夫人觉得时间上有些仓促,单是纳彩这一项就得有好几日,可眼下离下月初八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会有诸多不妥。
可开口的那一位可是皇后,话里话外还拉着皇上,尹相和夫人自然不敢违逆,由不得违心应道:“甚好甚好。”
尹墨姝却心有不甘,论家境、容貌、才情,她自小就没有输过旁人的,在一众深闺千金之中,向来都是鹤立鸡群的,早前,几位交好的千金嫁了人,也都搅的京城风光无限,热闹了好几日才罢,而她因她爹早早地与皇后口议了亲事,便一直等着这一日的到来,势要弄一场比旁人还要风光许多倍的婚礼来。
何况她嫁的人本就是当今太子,那仪式、阵仗自然是数一数二的,现今忽听皇后这么一说,就算是立刻置办,恐怕也会匆忙一团乱,丢了尹氏的颜面不说,与她原先所想背道而驰了。
可皇后所言,尹墨姝又不能说出一个不字来,若是囫囵吞枣的这么嫁过去,她心里又过不去,正两头为难,忽见秦宴淡然起了身。
“儿臣多谢父皇母后恩典,只是有一事,尹相、尹夫人、尹小姐想必还不知。”
一语既出,四下皆惊,目光都一齐朝娄宴望去,只见娄宴神情淡漠,目光从皇上皇后处移向尹相处,最后又移至皇后处,皇后被那冷如寒冰似的目光弄的心神一颤,忙握住了凤榻扶手。
皇上心中有气,道:“你有何事,他们不知的?”
娄宴勾唇,不见半丝笑意,冷冷道:“此事父皇和母后也不知。”
皇上压着怒火道:“你倒是说与朕听听。”
“皇祖母将班阳郡主赐婚于儿臣,儿臣如今是有正妃之人。”娄宴身材挺拔、容颜绝世,挺立在馨香软浓的翊坤宫之中,显得气质尤为刚毅冷清:“尹相、夫人、尹小姐若不介意,侧妃的位子现下还空着。”
尹相和尹夫人面面相觑,皆惊的白了脸,不知所以,尹夫人更是欲哭无泪。
尹墨姝闻言不由地一惊,失手打翻了面前的酒盏,酒水顺着桌几流下,像一条细细的河水流入她的衣裙上,竟恍然不知。
皇上被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怒道:“这是哪一年哪一月的事儿?你皇祖母怎可不知会朕一声,便为你定了亲事,不可在朕面前胡言乱语!”
娄宴似嘲设一般,道:“儿臣并非胡说,父皇若不信,可亲自去问皇祖母便可。”
皇上顿时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正欲大声呵斥,皇后却在一旁软言糯语的相劝道:“皇上息怒,凡事问清了再说,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气着了身体可如何是好?您方才也说了,此事不一定真,且等问清了再说。”
皇后自有她的考量,娄宴与丞相联姻她本就不愿,无奈皇上硬要如此,她不得不违心为之,如今太后和娄宴既已拆散了此事,对她来说如简直是天遂人愿,她偏不信,皇太后作的姻缘,还能大过丞相去?
皇后安抚了皇上,便问娄宴:“太子,你方才所说之事,可真?若真,你倒要细细解释,若不真,你便是打着太后的幌子,公然诓骗你父母与本宫,这可是……”
“如何就诓骗你了!”
皇后的话犹未说完,外面便响起了一声苍老却浑重的声音,正是太后。
皇上和皇后闻声,立刻惊的从座位上起身迎接,尹相和尹夫人也慌忙起身跪了下去,尹墨姝却呆呆地坐在原地,犹如傻了一般,目光呆滞,尹夫人赶紧拉了她一拉,让她也跪了下去。
扶着太后进殿的人,却不是往常伺候在她身侧的宫女,而是一位妙龄女子,眉目如画、粉面桃腮、唇红齿白,乍一看上去,还以为是仙女下凡,细细一品,又觉得国色天香,如一个如娇似玉、花骨儿般妩媚的人儿。
皇后先是呆了一呆,原先打发去盯太子梢的人回话说,有一个天仙似的女子被太子收了房,莫非说的就是这个女子?正想着,太后发话了。
“打量着哀家老了,说的话就不管用了?你难道不是哀家拉扯到这么大的?”太后一边说一边往殿内走,见皇上和皇后迎过来行礼,仍旧是满脸怒气,瞪了两人一眼,然后目光便停在皇上脸上:“哀家自个儿孙子的亲事,哀家也做不得主了?还要知会你一声?也不见你日日向哀家请安,难道哀家还去朝阳殿找你不成!”
太后虽然年迈,但威严不减,尤其说话时音量一向不低,且十分浑厚,话是一句接一句,不带缝儿的,直把皇上骂的只有点头如捣蒜的份儿,不敢发一言。
皇后在一旁陪着笑:“母后误会了,皇上也是关心太子的婚事儿……”
太后一言不发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立马知趣的闭上了嘴。
“别打量着哀家老了,就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思,哀家今日便告诉你,你趁早灭了你心里那歪心思,若是再被哀家发现,哀家能保你坐稳如今的位置,亦能让你滚下如今的位置!”太后敢说此话,自然有她的底气,现如今朝堂上的多数老臣都是先帝的心腹,先帝的心腹便是她的心腹,况且最要命的是她的侄子还手握兵权,是一等大将军,无人可敌,当初皇后差点被废,若不是太后力保,现如今皇后怕是尸骨都无存呢。“当年的事儿,皇上不清楚,哀家可是一清二楚,你也不想让哀家全部抖露出来吧,你若一意孤行,哀家说到做到。”
太后今日是怎么了?皇后脑袋一嗡,立马讪着脸地退后一步,千不该万不该故作贤惠替皇上说了那么一句话,如今惹了一身的腥臭不说,皇上怕也不会领她这个人情呢。
那件往事,可千万不要被翻出来才好啊!